漆亚婷 闫树军

西苑阅兵是解放战争时期的唯一一次阅兵，这在北京历史上是第一次，也是五大书记共同检阅军队的唯一一次。

西苑阅兵为开国大阅兵奠定了阅兵的基本范本，是中国共产党人定都北平的一个奠基礼。

阅兵前的“扮演”和最后的一张合影，有着怎样的故事和寓意？关于这次广为人知的阅兵背后，还有诸多细节，没有披露。

“一定要计划好”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古都获得了新生。

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在西柏坡召开后，中共中央、解放军总部迁至北平城的工作，迅速展开。

为了迎接党中央，北平专门成立了迁平委员会。

当时，有人提议，解放军终于从山沟出来进驻大城市，这是特别巨大的变化，应该、也值得好好庆祝一番，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大事。迁平委员会根据大多数人的意见，将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的建议报告至西柏坡。电报送到毛泽东主席那里时，毛泽东没有同意。他平静地说：“还是简单点好，不要动员那么多人，等到全国解放了，再好好地庆祝嘛。”

在整个欢迎仪式的安排上，毛泽东对进城阅兵这一项是同意的，并特意强调：“党中央进北平，是一桩大事，政治意义十分重大，是在党和军队胜利的历史上，最有意义的事情，一定要计划好。”

按照毛泽东主席的指示，为了组织好这次阅兵，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彭真、叶剑英、刘亚楼、程子华等党政军首长齐聚六国饭店，对阅兵这项重要活动进行专门研究，决定由被称为“天生军事家”、时年39岁的平津前线司令部参谋长刘亚楼担任总指挥。

受阅的部队是东北野战军4纵，即当时改称为41军的英雄团（塔山英雄团、塔山守备英雄团、白台山英雄团）、两个炮团和一个坦克营及一些英雄功臣模范代表。主席临场，以36门礼炮各鸣4响（演习弹），共144响示敬。检阅过程中，50门六零炮发出500发照明弹，彰显威仪。

阅兵的程序和细节在经过完善后，呈报周恩来副主席。周恩来等在西柏坡再次研究后，复电同意阅兵方案，同时指示：不要鸣炮，用军乐代之。

人民军队的几次重要阅兵

在烽火连天的革命战争年代，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红色政权和人民军队通过阅兵，来展现红军、八路军、人民解放军建设的风貌，表达了人民军队反击国民党军队“围剿”，抗击日本侵略者，为创建新中国英勇奋战的坚强决心和革命英雄主义气概。

1931年11月7日，中华工农兵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江西瑞金举行，为庆祝第一次全国工农兵大会召开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中央苏区红军在瑞金叶坪“红军广场”举行了隆重的阅兵典礼，这是红色共和国的“开国阅兵”。毛泽东、朱德、项英等领导人检阅了红军受阅部队。这是人民军队历史上的第一次阅兵，虽然程序比较简单，但它展现了中国工农红军的风采，在我军阅兵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1933年6月，中共中央、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向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建议，以南昌起义纪念日——8月1日为中国工农红军成立纪念日。中央政府同意了这一建议，并决定在纪念日举行阅兵。8月1日，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在瑞金的大埔桥红场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典礼，纪念中国工农红军成立6周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代主席项英等骑马检阅了红军受阅队伍，红军中央警卫师和红军学校的师生参加了受阅。检阅后，项英致辞并带领受阅部队宣读红军誓词。

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领导人还向红军学校和红军各部队授旗，向功勋卓著的红军指挥员颁发红星奖章。最后举行了分列式，红军受阅部队在战旗的引领下，抬着炮、扛着枪，迈着整齐的步伐，踏碎尘土，昂扬坚定地通过检阅台。

这是红军第一次庆祝建军节，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规模最大的一次阅兵，也是比较正规的一次阅兵，为新中国成立后的阅兵奠定了基础。

1944年11月1日上午，在延安东关飞机场，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任弼时等中央领导同志在王震的陪同下，检阅了南下支队全体指战员。受阅部队穿着崭新的灰色棉军装，迈着整齐的步伐，通过主席台，接受中央领导同志检阅。王震带领全体指战员向党中央和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同志庄严宣誓：紧密团结，克服困难，英勇作战，用我们的血和肉，献给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11月9日，南下支队离开延安南征，毛泽东、朱德在王震的陪同下，在延安机场再一次检阅了南下支队。

这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抗日武装举行的唯一的一次阅兵。

“军纪最好的人民军队”

西苑阅兵是解放战争时期的阅兵，是中共中央、中央军委迁至北平城，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北平城的首次亮相。

受阅的主体41军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部队。1946年，在鞍海战役中，他们攻克鞍山海城，迫使国民党军师长潘朔端率部起义。在新开岭战役中，首创东北民主联军一次战役中歼敌一个整师的最佳战果，获得了毛主席、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电令嘉奖。在“四保临江”战役中，保卫了临江、长白山根据地，扭转了东北战局，使中国人民解放军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

1948年10月，在辽沈战役塔山阻击战中，防守核心阵地塔山堡的第12师34团，面对10倍于己的优势敌人，多次顶住号称“赵子龙师”的国民党军第95师和“敢死队”的疯狂搏战，苦战6昼夜，歼敌6000余人，死守塔山，断绝东北的国民党军与其他援军的通道，直接决定了辽沈战役的结局。

在锦州战役中攻克兴城后，41军路过果园时，全军官兵，没有吃拿乡亲的一个苹果，被誉为“军纪最好的人民军队”，多次受到毛主席的高度赞扬。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41军因以纪律严明著称，是被毛主席、党中央指定担负北平市警备任务的。在北平，41军不负众望，赢得了“仁义之师”的赞誉。

这次西苑阅兵，41军再次荣得殊荣，接受检阅。接到受阅兵任务后，在极保密的状态下，进行了最短时间的准备：拆洗棉衣棉裤、整理车辆装备、检查军容风纪、挑选阅兵标兵、排练受阅队形，以确保受阅官兵精神饱满，受阅装备精良，体现胜利之师的精气神。

刘亚楼对这次阅兵非常重视，并特意在正式阅兵前的2个小时的时间里作了两次预演。他对站在41军几个方阵前的41军军长吴克华说：“你来充当一下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我来演习一次向你报告。”吴克华最初不肯，但在刘亚楼的“命令式”的要求下，吴克华还是扮演了一回领袖。而在进行预演时，全体受阅官兵才知道，当天的最高检阅首长是毛泽东主席。

八大经典看点

西苑阅兵出现了“人民群众”“起义的国民党将领”首次担任“检阅首长”的奇观。由此，这次阅兵构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前夕独特的历史记忆，也由此成为建党百年回顾的红色经典。

其经典由八个片段建构而成：

第一个片段：“人民至上”。在西苑机场的南边列阵的是坦克部队和重炮部队：两个野炮团、三个高射炮团、一个榴弹炮营。坦克和炮上插着各色各样的奖旗。在西边列阵的是200辆美制汽车的摩托化部队。在北边列阵的是三个步兵团组成的步兵方阵，形成一个大大的“U”字。

在“U”字形的两头，一边是工人、农民、学生、妇女等各界代表，一边是著名民主人士。

当时的影像记录了这一时刻，毛泽东主席率领的车队进入阅兵场，北平首任市长叶剑英向前相迎，随之毛主席和他的战友们与各界代表、民主人士握手。其中，与华北妇女代表李秀镇握手有半分钟之久：她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翻了身，她在长期革命斗争中成为拥军与生产的模范。她曾多次冒着生命危险，以高度机警的动作，给人民解放军传送情报，并将自己的独生子献给了革命。她当选全国妇女第一届代表大会代表，并特邀参加西苑阅兵。

第二个片段：“军号声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林伯渠等进入西苑阅兵场时，军乐大作。这支由四野总部组成的军乐队，是一支来自“五湖四海”的队伍，这里有解放军的宣传骨干、演奏员，有起义投诚的旧军人，有收编过来的北平旧警察中的乐手，尽管当时演奏的曲目还不是很多，但演奏的阵势和悠扬的欢迎曲，一下子让在场的人进入情境之中。

在毛泽东等登上检阅车之后，三名号手，吹响了阅兵的号令。号兵，编在我军通信兵序列，是一种“独门”武器。与军队同步诞生的军号兵，在战争中能娴熟运用“进入坑道”“已向你增援”“已送弹药”“要求增援”“冲锋”“胜利了”等号令，这是我军独特的一种公开的声音情报。

第三个片段：“突破仪式”。阅兵总指挥刘亚楼向毛主席敬礼、报告：“毛主席，受阅部队有坦克、炮兵、摩托化步兵、步兵团，有英雄功臣，有模范代表等，现全部就位，准备好了，请主席检阅！”毛主席还礼。这是军事文化仪式的重要环节，阅兵总指挥向阅兵首长报告受阅部队准备情况，明确报告给阅兵首长，部队全部准备完毕。尽管当时的阅兵报告词还不像以后历次阅兵中那样简洁，但这体现了阅兵仪式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阅兵总指挥刘亚楼登上阅兵首长的检阅车，一手扶着主席，一手扶着车把手，确保主席在阅兵车上的安全，直到检阅结束。这在中国阅兵史上，是仅有的一次。

阅兵总指挥贴身护卫阅兵首长，虽是当时形势环境等多种原因使然，但也更体现了对领袖的忠诚，反映出人民军队爱自己的领袖。而把自己藏于阅兵首长身后，更体现对领袖的突出，对领袖的爱戴与尊崇。由此，毛泽东站在吉普车上，双手扶车，检阅部队的历史瞬间，成了人民军队阅兵史上的经典一幕。

第四个片段：“亮出心扉”。西苑阅兵场上，用从战场上缴获的六零炮当礼炮，发射照明弹500发。这是中国式阅兵这一军事文化仪式的率先突破，是一种创新。发射照明弹，照亮西苑，让阅兵场明亮，让阅兵更具观赏性，能让各界代表和民主人士看到刚强的、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的英勇斗志，坚毅钢强，更能看到人民军队缔造者的亲善与亲和。照明弹的光彩耀眼，更是照亮了共产党人的初心，看到毛泽东当年在延安时精辟的“窑洞对”，看到了一切为了人民，看到了共产党人的红心斗志，迎接进城后的大考，我们一定考及格，考出好成绩，考出坚定与豪迈。

第五个片段：“应时破例”。西苑阅兵中，我们看到了不仅有中共中央“五大书记”、中共军队高级将领、北平党政领导，还有民主人士、各界代表，特别是妇女代表团位列检阅阵容上，更有国民党起义的高级将领也位于其中。

新闻纪录片真实地记录了这样的场景：五大书记乘坐从战场上缴获来的美式吉普车，妇女代表乘坐从战场上缴获的卡车，手中打着“东北妇女代表团”的条幅，而其中两个卧车夹在其间，一辆是昔日华北“剿总”司令，此时是北平和平解放功臣的傅作义，一位是原华北“剿总”副总司令，为北平和平解放作出贡献的邓宝珊，这两辆美国生产的福特牌小汽车，汇入了检阅阵容，由此构成了中国阅兵史上的奇观。

在检阅前，已为毛泽东准备了一辆最好的检阅车，以显示人民军队特别是最高统帅的威风。但此时，毛泽东坚持自己的意见说：“乘坐我们自己军队缴获的战利品，检阅英雄的部队不是更好吗！”他的意见，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和称赞。毛泽东乘坐的那辆他从西柏坡来北平时的缴获的美式吉普车检阅了部队。

第六个片段：“旗帜方阵”。人民军队一路走来，在各个阶段都涌现了无数个英雄模范集体，高扬战旗，高举胜利之旗、荣誉之旗，是人民军队南征北战保家卫国光辉战绩的写照，更是保卫人民和平安全，进行革命建设的强大保障。仅四野参加受阅的队伍里，就有40多面标志着突出贡献的奖旗。把自豪写在脸上，把旗帜献给领袖。毛泽东主席向“塔山英雄团”“塔山守备英雄团”“白台山英雄团”三面英雄旗帜敬礼，并告知天下：英雄业绩永远彪炳春秋，永远记住不会忘记！

第七个片段：“欢呼震天”。受阅部队进入阅兵场之前，不知检阅首长是谁？他们不问，这是军人必须遵守的纪律。验枪，不准带手榴弹。如发生空袭，不要乱跑；放礼炮时，禁止看光景，不准说话；冲锋枪手要把手指放在护圈以外。阅兵场上，他们执行着这铁的纪律。而当毛主席乘车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在保持纹丝不动的身躯上，把胸腔开合到最大，从内心中呼出“毛主席万岁！”这一场景激发了同在检阅车上的各界代表，他们也高呼“毛主席万岁！”受阅官兵不仅仅是激动，更多的是向领袖、向人民保证，坚决执行入城纪律，牢记入城守则，保护爱戴人民！真正做到“秋毫无犯！”

第八个片段：“谦恭致礼”。西苑阅兵式，如果按现在的阅兵式程序，实际上只有检阅式，而没有分列式。但是，它在我军阅兵史上却有着重要的地位，这是我军最高统帅在解放战争史上唯一的一次阅兵，也可说是半年后所举行的开国大典阅兵式的一个预演。这次阅兵不仅开创了中国式阅兵的仪式礼仪，也为新中国建立构建了独特的军事文化。还体现了人民军队的一定是新中国建设的保卫者。阅兵后，张澜惊讶地说：“这就是毛公1946年说的那几十万条破枪吗？此时的解放军，早已鸟枪换炮了。”

傅作义更是感慨地说，“看到第四野战军阅兵，威武雄壮，气宇昂然，解放军不愧是一支无坚不摧的胜利之师。”西苑阅兵刚一结束，各界代表、民主人士围住了毛泽东主席，争相握手问候。毛主席谦恭微笑致礼。

当有人提议照一张照片时，毛主席退后恭让，坚决让“众人”在他前面。但“众人”合手，把毛主席推上前，推到中间。合家欢影，统一战线，锁住历史，留下永恒。其“众人”这一推，成为历史的一推，此时的毛泽东“身不由己”，被推到了“众人”前面的“C”位。

确切地说，毛泽东是被历史和中华民族推到了前面。

（本文作者漆亚婷为北京香山革命纪念馆宣教部宣教员、闫树军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原后勤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