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民意周刊

地摊烟火

张金刚

地摊追着人跑,人亦追着地摊跑,日复一日地追跑间,在城市街巷升起的便是热气腾腾、安抚凡心的人间烟火。

我生活的小城,有一条短而窄,却居于城中闹市的小街,因南北街口连接两条主街路,故被称作“十字街”。提起十字街,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街道两侧挨挨挤挤的地摊和永远熙熙攘攘的人群。地摊有常设也有临时的,分了时段,应着时节,但大都以果蔬食品为主,与诸家餐桌相连,供养着附近上万人的一日三餐,也供养着自家的寻常日子。

几十年间,十字街的地摊由疏到密,由乱到治,繁盛不衰,只因地摊那平民化的特质。摊主或是普通市民,或是村里老农,更或是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他们不惧风吹日晒、世俗冷暖,早出晚归,坚守摊位,辛勤经营着自己“靠双手劳动吃饭”的朴素梦想。光顾地摊的亦然,大都愿为了块儿八毛砍价一番,继而各购所需,各奔生活。

从街北向街南细数过去,有油条摊、煎饼摊、卤肉摊、瓜子摊、果蔬摊、主食摊、凉皮摊、香油摊、烤鸭摊、烧饼摊……有临街商铺摆摊售卖的,有固定摊架定点摆售的,有推着推车的,有摊开口袋的,有摆着篮筐的……应着时令不断变换的地摊,总能给人惊喜。春有香椿、秧苗,夏有桑葚、桃杏,秋有南瓜、花椒,冬有红薯、谷粮,皆是由附近农村劳作的大叔大婶种植采摘出售,贴补生活。他们守着村里的土地,奉出可心的农货,满足着众多城里人“不时不食”的生活主张和亲近田园的浓厚乡愁。

我常于上下班路上光顾十字街。早上候在脆皮杂粮煎饼摊前,看着摊主舀面,摊饼,打鸡蛋,翻面儿,刷面酱,放馃子,一卷一切就做好了一个煎饼,接过来热乎乎吃了上班。中午下班,挑最火的那家凉皮摊,与顾客拥挤着喊一嗓子:“一份儿,多放点面筋,多给一袋料!”老板与老板娘及几位雇工流水线作业般地切菜、调制、打包,头也不抬地应一声:“好嘞!”再买俩烧饼,急匆匆带回家享受简单舒爽的夏日午餐。

常有位70多岁的白胡子老大爷,带着一篮子自己种的时蔬,到十字街出地摊。听说老人无儿无女,离城数里,便有热心人拍照发朋友圈呼吁大家赶快来买,好让大爷早点回家。听说有位并不做饭的姑娘常买了菜送朋友,有人常与朋友一起团购包圆儿,曾有位顾客一百元只买了一把葱……老人并不知道这些故事。直到不知何时,老人再没出现摆摊。

到了夏天,十字街从清晨红火到黄昏,停歇片刻,亮起灯就又热闹起来,满街弥漫着浓郁的烧烤味道。街口的一家臭豆腐摊,常见不少好这口儿的人端着纸碗站在摊前,举起竹签,将一块黑黢黢的豆腐送入口中,品咂着,做陶醉状。烧烤摊不再是扇着扇子,腾着青烟的炭炉,而是更清洁卫生的无烟电烧烤炉。几串烤串儿,佐以凉菜、花生米,配着啤酒,激起了三五好友谈天说地的大好兴致。卖冷饮的、炸串儿的、烤肠的……催化十字街变身夜市小吃街,点燃并释放着小城人的盛夏激情。

想必,每座城市都有一条自己的“十字街”,各类摊位构成了平民百姓赖以生存、猎奇淘宝、纵观世相的地摊大卖场。流连其间,本身就是在过生活。

地摊复苏回归,唤醒了无数人的“地摊梦”。一位会画油画的乡村教师朋友告诉我:“周末,我也要到公园摆地摊,主打‘私人订制小油画’,开启我的业余创业生涯。”我喜欢这种靠才华吃饭的年轻人,并答应他届时一定招呼朋友前去捧场。

其实,地摊并不是廉价、低档、底层的代名词,而应成为多元、规范、亲民、文明的新名片。想摆地摊就去摆,想逛地摊就去逛,因为,一个地摊承载的是一个家庭、一个梦想,无数地摊拢住的是芸芸众生,连接的是万家灯火,更演绎着一座城市、一个社会最基层、最温情的日常烟火,你我皆是主角,一切皆为人生。

2021-05-10 张金刚 1 1 人民政协报 content_6216.html 1 地摊烟火 6,216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