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韩冬

2021年5月22日，我国肝脏外科的开拓者和主要创始人、国际肝胆外科的著名专家，被誉为“中国肝胆外科之父”的吴孟超院士在上海逝世，享年99岁。

惊悉噩耗，举国同悲。因工作缘故，记者有幸曾两度陪吴老重返宜宾李庄，寻觅同济医学院的西迁旧址，回忆当年求学救国的点滴往事，还曾现场见证李庄同济医院开业当天吴老操刀的第一例手术。斯人已逝，聊以数笔，记录下他和四川、和宜宾、和李庄的一世情缘。

重返同济大学医学院旧址

吴孟超出生在福建闽清的一个小山村，5岁那年，他随着母亲一同移居马来西亚，并在那里读书、帮父亲割橡胶。由于那时的马来西亚是英国殖民地，吴孟超从小就对英国的殖民统治充满了厌恶。1940年，18岁的吴孟超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借道越南，回到了祖国西南重镇——昆明。在归国路上遇到的种种歧视，更让他意识到：国家不强盛，咱们的腰杆就不硬。为此，他不惜以借读方式进入了国立同济大学附属中学（今上海市同济中学），并很快以优异的成绩成了正式生。然而，此时中国正处于抗日战争时期，昆明的天空也时常会出现日寇的轰炸机。于是，1942年，吴孟超随同济大学附属中学一起来到了四川宜宾李庄，并于次年考上了同济大学医学院。

吴孟超在李庄这座长江边上的宁静小镇求学、生活，度过了难忘的青春岁月，收获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2012年5月，已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院长、国家最高科学技术获奖者、2011年度感动中国人物的吴孟超回到了李庄。再次踏上李庄的土地，那些扎根心底的记忆便在他的心中又活泛起来。

几乎不需要指引，吴孟超便迅速来到了藏于军民街的祖师殿——原同济大学医学院旧址——正是在这简陋的环境里，吴孟超与同学们不断攀登着医学领域新的高峰。让记者没想到的是，学校生活期间让吴孟超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学校的早餐，“一大桶稀饭放在地上，饭勺争来抢去，稀饭就被浇到了衣服上”“甚至吃完饭以后，稀饭桶里居然还发现有钢笔、眼镜等，那是抢饭时不慎掉进去的”“至于菜，萝卜、南瓜、青菜，无半点油星”……即便是这样艰苦的条件，吴老依然感怀至深，“一个3000人不到的小镇，以饱含民族情怀的大义，请神像、迁牌位、腾民房、匀口粮，为1.2万多学者、学子在乱世中腾出了一片净土，让我们能够安心研究、学习，这让我们感恩不已。”

当天中午，吴孟超谢绝了在当地星级酒店吃饭的安排，点名要在长江边的“留芬饭店”就餐。“当年的留芬不在这个位置，还要靠近江边，在码头旁边。”吴孟超的记忆力让众人感叹，如今的“留芬饭店”是改革开放初期恢复重建的。端起醇香的李庄白酒，夹起大块的李庄白肉，再来上一块李庄白糕，吴老不住点头，“还是当年的味道！”

吴孟超告诉记者，那时候学生们很穷，难得下次馆子，到周末或节假日，几个同学相邀，大家凑钱去“留芬饭店”，往往每人只能分得一小口白酒，一块白肉，吃得意犹未尽，“打牙祭”这个词，他一辈子都很难忘。

曾任宜宾市委书记，时任四川省政协副主席解洪感言，“正因为有了像吴老这样一批具有民族情怀的文化人，自强不息、同舟共济，才共同赢得了我们民族的自强。”

90岁高龄仍主刀

2016年11月25日，李庄同济医院建成开院，作为终身名誉院长，95岁高龄的吴孟超再一次回到李庄。此时的李庄刚刚完成了全面升级改造，基础设施更完善，要素保障更齐备，内外环境更加优美。

在中国营造学社旧址，吴孟超看着里面熟悉的陈设、人物照片感慨万千。他回忆，梁思成、林徽因所在的营造学社里有许多书籍和照片，同济大学的学子们便经常在课余时间去那里玩。而吴孟超与几个同学见营造学社有大批的野外考察资料需要整理，很多建筑描绘需要画图，便也常常去学社帮忙。很快，这个“凡事不做则已，要做就要做得比谁都好”的小个子同学就赢得了大家的喜欢。同时，老一辈学者们严谨的科学精神、笃行务实的行为作风也深深地触动着年青的吴孟超和同学们，唤醒了他们科学救国的热情。

还在2012年时，宜宾市决定筹建李庄同济医院，计划邀请吴孟超出席开工仪式并担任名誉院长。宜宾市和翠屏区领导怕吴老拒绝，心生忐忑。然而，当吴老得知后，一口就应允下来。他说：“是李庄人民把我哺育、培养、教育成人的，宜宾是我成长的根，李庄是我成长的魂。李庄人民有需要，我一定尽力而为。”

开院典礼结束后，时年94岁的吴孟超还亲手主刀了李庄同济医院的第一台手术——肝脏恶性肿瘤切除术。吴孟超以他高超的医术和医者的仁心大爱令在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彼时，记者和解洪副主席以及时任宜宾市政协主席葛燎原一起，送吴孟超进手术室，并再三提醒他注意身体。吴孟超幽默地回答：“别看我90多了，只要一拿起手术刀，站上几个小时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手术结束后，吴孟超还专程告诫医院的医护人员：“医生最主要的就是要有本事，要全心全意爱护病人，为病人服务”“只有全心全意为病人着想，为病人考虑，你才能得到病人的尊重，得到病人的认可”……

“要把中国‘肝癌大国’这个帽子甩到太平洋里去！”“要做一个好医生，要做一个一辈子的好医生。”……音容犹在，德泽长存，吴孟超用他精湛的医术、崇高的品德竖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巨星陨落，却依然以另一种形式，指引着人们在中华民族的复兴的道路上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