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全国政协委员 王召明 整理 本报记者 高志民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儿唱,一弯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撒……”
无论我走到哪里,这动人的旋律总在我耳边回响。美丽的草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我一生倾情付出的地方。
从1994年大学创业开始,28年间我一直没离开过草原。我觉得我更像一棵小草,看着不起眼,但一直在努力成长。收集、研究、保存、繁育、推广野生乡土植物,建设乡土植物种质资源库(小草诺亚方舟),现已有200多种适地适生的植物应用到草原、矿山、湿地等生态修复项目中,累计修复面积近3000万亩。
从一个草原放羊娃到建立生态科技种业企业,我每一步的成长与发展,都受益于、也感恩于党和国家的好政策。如今我们正用“特色种业+小草数字”精准修复生态的治理模式,用一棵小草完成生态修复、带动生态产业、农牧民增收致富。
我是草原放羊娃
我从小生在草原、长在草原,七八岁就开始放羊。家里兄弟姐妹六个人,并不富裕。
好不容易考上了内蒙古农业大学,学费却成了问题。我只好背着200多斤羊毛到集市去卖。一次背不动就分两捆,往前背一捆放下,返回来再背另一捆……就这样倒腾了大半天才坐上客车到集市卖了羊毛,凑够了学费。
1994年,我上大学二年级,为了生活费和学费,我开始蹬三轮车卖花。为啥想起来卖花?当时学校的温室培育了一批仙客来,5元钱一盆向外批发,在外面能卖8元钱。那会儿我也没有本钱,就找人家赊,借了个三轮,早出晚归,走街串巷……
等到毕业时,我已开了3家花店、有20来名员工。那时候呼和浩特市才6家花店。
我还记得,有个星期天,一位妈妈带着个10岁左右的小姑娘来店里看花,我热情地给她们介绍了店里的花,还有养花的知识。讲完之后,她们也没买,我把她们送到门口,这时这位妈妈却突然拍了拍姑娘说,“丫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长大了就会像叔叔一样卖花卖草!”
其实,卖花卖草在大多数人看来不是个“正经”营生,是个受苦的差事。但我慢慢地做出了乐趣,也有了心得。
我们总要给子孙留下点什么
我发现,当时城里美化绿化的花花草草都是进口的,常浇水、总打药、勤施肥,可一旦伺候不到位,不是草枯就是花落。
可是,我小时候放羊,草原上的那些野花野草,每年只要能有三两场雨就长得很好。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一到下雨天,母亲就要炒几颗鸡蛋,父亲有滋有味儿地喝一顿小酒,我们这些小娃娃,就在院里撒欢。为什么?高兴!即便是大旱的年头,也没人给他们浇水施肥,但是来年的春雨春风又让花草生机勃勃。
我就想,是不是能办一家公司,让我们自己本土的花草用于绿化。于是就有了现在公司的前身。
这些年,我按这个思路,带着团队到那些干旱的地方、矿坑里、沙漠中、山头和边坡上,找那些大旱后还活着的,大冷天还绿着的、能活好几年还不怕踩的花花草草,把它们的种子采回来,在我们的小草之家保存、研究、繁育,再用到草原、矿山这些个国土绿化上去。“蒙草抗旱”慢慢就叫出去了。
2007年,我又开始琢磨能不能把这些野外的花草树木都收集起来,建一个乡土植物种质资源库,以后一查就知道哪个地方能长什么,什么植物能长在哪里。
最初很多人不理解,即使公司很多高管都觉得公司规模也不大,一个民营企业折腾一个不赚钱的事情干什么?而且这么“高大上”的科技项目,国家系统里有那么多专业研究院,你一个民营企业,缺人缺钱咋能做成?
我就组织大家开了个会。我问大伙,50年后你们在哪了?他们说估计都不在了。我再问50年后公司还在不?他们有人说不知道。我继续问:那50年后我们收集的这些植物、种子还在不?他们说应该都还在,也还能种。
我说“小草,争的不是高低,是生生不息”,我们总要给子孙留下点什么。
于是,就这一件事,我坚持做了28年。
从花店的花花草草到研究大自然的花花草草,我们把干旱半干旱地区有地理标记的植物种子/标本10多万份、土壤样本140多万份,收集保存在一个叫“小草诺亚方舟”的地方,长期库中能保存种子活性50-100年。
那些为小草奉献的人
这期间,我和团队走遍内蒙古、新疆、西藏、陕西、甘肃、青海等地,在风里、雨里、山野里、沙漠里,年复一年的采种、收集、保护选育各种植物,发生了很多故事让我十分感动。
我们草原生态系统研究院院长、70多岁的老专家、草原老知青邢旗老师,年复一年守在乌拉盖草原,采种、观测、治理暗沙带。
草原上的天,往往风雨无常,这会还36℃大太阳晒的不行;一会暴雨又来了,连个躲的地儿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一个草帘子搭的小窝棚,还挤不下那么多人。饿了啃一口干粮、吃一口泡面,早晨4点多天蒙蒙亮出发,晚上10点才能回去,还得抓紧时间整理科研数据,可是他这一守就是几十年。
年轻的科研人员赵韦,刚毕业就一头扎在西藏,一干就是5年。采集水、土、气,一株草一株花地采,慢慢在雅鲁藏布江边上,建了当地的资源圃,一点一点把西藏高海拔植物种业研究体系建立起来。
这些年,我们在内蒙古、西藏、陕西、青海、新疆等国家重要的生态区都建了研究院、草种繁育基地。我们的研发基地、生态项目里也有很多当地的农民、牧民,尤其是我们租了地的农户,每年都参加采种子、标本、水样土样,在资源圃里搞研究,家门口能稳定就业,成了我们最接地气的“小草科学家”。
跟自然接触多了,包括研究草种、研究生态的时候,没有诀窍,尊重自然规律最重要、大自然就是最好的老师。
所以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想着把这里的种子、植物、动物、山水林田湖草沙搜集起来,把这些融到我们的基地里。
现在,我们全国十几处科研基地都是免费开放的,有的就是一个生态大公园,小学生们能来体验、参观;有的就是自然博物馆,大学生、研究生能来实践教学、开展课题研究。像我们在和林的草博馆、大青山底下的种业中心、西藏的高海拔植物研究基地、陕西的三秦植物种业科研基地,每年都有大量的人来学习自然知识,学习尊重自然、懂得自然。
像小草一样扎根
常有人问我说有啥理想,我说从放羊娃到现在,理想都一步步实现了。可我最想做的还是研究这些花花草草,这是初心也是使命。我还是要沉下心来,在党和国家的引领下,做好企业,承担社会责任。
草种离不开草原,有时候草原上夏季有旱灾,冬季有白灾(雪灾),我们就免费开放公司的大数据系统为牧民发送防火、防雪灾预警,指导他们及时预防。
2017年东部几个牧业盟市遭遇“白灾”,牛羊的饲草料严重短缺,交通也中断,市场上牧草价格暴涨,有的翻一番还多。我们公司当时和蒙古国正在做天然牧草贸易,手里头有个3万多吨库存。经营团队说我们的好市场好时机来了,今年价格高能盈利不少。
可我是放羊出身,受苦人的难处我知道,我说咱们不能涨价,这个时候涨价就是趁火打劫,但是便宜卖了又是扰乱市场秩序。我说那干脆就给捐了吧,牧民有困难了,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批牧草就捐给了10个受灾牧业旗县。
特别是担任全国政协委员后,我可以在更大的平台上呼吁加强草原草业保护。
2013年,我第一次在全国两会上提交了《在北方生态环境建设中加强乡土植物应用》的提案,希望大家重视乡土植物的重要性;
2016年,建议国家在重点生态建设工程中增加草种基地项目;
2019年,我呼吁应该加强特色种业的保护与应用;
今年两会上,我建议建立国家特色种业种质资源库和数字化应用体系。
9年的政协履职,我一直都在关注乡土草种、特色种业,一直在想、在做、在摸索,怎样才能建起我们自己的种质资源库?能不能用大数据等信息技术让种子保存得更全更好、利用得更快更便捷?
记得2015年9月,我参加了全国政协第56次双周协商座谈会,围绕“加强草原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我作了题为“利用现代科技保护草原”的发言。发言中结合自己成长经历和企业实践经验,提出草原保护要建立和利用好草原植物种质资源库和“草原大数据”、要有标准和方法、要学会与草原对话。这个发言内容得到与会人员的高度认可。
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曾视察蒙草公司。当时,他嘱托,无论是农业还是牧业,都要依靠科研,找一些当地适合的品种,要走符合自然规律、符合国情地情的乡土植物开发推广应用及低碳可持续发展之路。
2018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全国民营企业座谈会。在讨论环节,他特别嘱托蒙草要做好我们自己的草种业,做好特色种业。
如今,站在新的起点。我们更要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的嘱托,走符合自然规律的、符合国情、地情的生态发展之路,扎根草原、守望绿水青山,像一粒小草的种子,扎根、扎根!
[王召明系内蒙古蒙草生态环境(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