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祥

外人只知黄连苦，哪知这里有比黄连更苦的苦蒿。

渝东南的酉阳人，却对苦蒿情有独钟。酉阳是少数民族自治县，土家族苗族同胞能歌善舞。旧时青年男女，借物言志，互表衷情，山歌就是这样唱的：

“这山没得那山高，那山有桃又有泡；樱桃红泡娇不想，宁愿和郎吃苦蒿！”

委婉含蓄，不知胜过多少“我爱你！”生活环境再困苦，有了这份忠贞的爱情，相伴相守，心中那个甜就别提了！

从小生长在山寨，这类民间情歌听过不少，总是激荡人心，令人神往，但毕竟是精神层面的，看不见，摸不着。但记忆中的苦蒿，常如一把有力的大手，帮助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

小伙伴们追逐玩耍，偶尔一个不小心，碰得鼻破血流，吓得哇哇大哭。大人却不生气着急，微笑着去院坝地角，随手采摘苦蒿，揉泥成豆，塞进鼻孔：“不怕，又去搞！”果真出血立止。如嘴里含草的牛崽羊娃般，复又顶角追耍起来。

有时山上砍柴割草，自伤手脚，勒把蒿叶，忍苦嚼烂，外敷伤口；撕下破布，简单包扎，不会感染化脓，不久生肌痊愈。而那苦蒿滋味，若尝苦胆，口中长留，久吐不绝。

那时候，农村生活环境卫生条件差，每家屋后，都有牛栏猪圈。每到夏天，蚊虫飞出，势如飞机凌空，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当时也没有驱虫剂可买，有卖也买不起，那时没那个经济条件。寨人惯常用的土办法，就是在夏夜阶沿上，家家蒿枝堆熏，如烽火台狼烟传情，烟气缭绕，苦味氤氲。星空浩瀚，望着星星眨眼，摆着传奇龙门阵，有了短暂祥和安宁的纳凉时光。

药书上早有记载：苦蒿又叫青蒿，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多分枝，叶互生。夏季开花，花管状，开二花，外雌内雄。具有凉血祛暑抗疟驱虫的药效。据史籍，我国药用已有千多年历史。

20世纪80年代，酉阳就办起了制药厂，专用野生苦蒿，加工提炼青蒿素，出口非洲创汇，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当时请来北京的5位科学家做技术指导，他们都曾在酉阳潜心研制了好几年。酉阳这个“老边少”小地方，也对世界药理作了贡献。

经科学家改良优化，苦蒿由野生变为家种。良种苦蒿，规模化种植，科学化管理，茎壮枝茂叶密，株有人高，每株可产干蒿数两。

每年秋末，公路边院坝里，摊晒着捆捆苦蒿，就是寨民们的叠叠红钱钱。如同有“稻农”“烟农”一样，酉阳农业还有“蒿农”。本地农民因地制宜，利用传统资源，种植苦蒿，收入数千数万元的不少，成为脱贫致富、乡村振兴的重要渠道。真是时代变了样，山中野草草，也能成为宝！如此说来，苦蒿还苦吗？

酉阳，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特殊的气候环境，所产苦蒿，提炼的青蒿素含量全球最高，也是世界上最主要的产蒿基地，独受药理专家青睐，固有“世界青蒿之乡”的美称。

苦蒿，是神草，又不是神草，也和万草一样，一岁一枯荣。在今新时代，必有大作为。

秋风习习，蒿香阵阵；遍地苦蒿，满坡甜梦。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