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治鹏
1949年,钱锺书到清华大学任外文系教授,并负责外文研究所事宜。1953年院系调整,清华改为工科大学,文科部分并入北京大学。钱锺书摆脱教务,专心文学研究所外文组的工作。1953年9月,他调去翻译《毛泽东选集》,任务完成后回文学研究所上班。他老本行是研究外国文学的,可回来时却分到了中国古代文学组。
文学研究所所长郑振铎找到杨绛说:“默存(钱锺书名)回来,就借调古代组选注宋诗吧。”放弃外国文学研究而选注宋诗,非钱锺书所愿,但他并没有消极怠工,反而表现出一个学者探求学问的科学态度。学界人士心里都明白,宋代诗人多,诗作更多,千百年来无一部现成的《全宋诗》,选注难度可想而知。钱锺书下苦功夫搜辑辨认,读遍宋诗。穷两年之力,“晨书暝写细评论,诗律伤严敢市恩”,精选大、小家81位诗人的297首作品。读者不难从选目中体会钱锺书取舍的见地。特别是诗人小传和注解评论,写得精彩绝伦,引人入胜。正如杨绛说:“锺书选注宋诗,我曾自告奋勇,愿充当白居易的‘老妪’——也就是最低标准,如果我读不懂,他得补充注释。”
《宋诗选注》1958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后,学界反响强烈,胡乔木评价:选注精当,有独到处。周扬赞许:“那年头唯一可看的有个性的书。”不久,政治风云突变,《宋诗选注》遭遇了“拔白旗”运动,声讨蜂拥而来。好在此时钱锺书再次被调去把关英译《毛泽东选集》定稿,躲开了那些慷慨激昂的批判。不久,日本汉学泰斗、宋诗专家小川环树读到《宋诗选注》大为称赞,推崇备至。这个声音很快传到高层领导耳中,一场批《宋诗选注》的疾风暴雨,就一下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