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版:文化周刊

一部丰厚珍贵的音乐档案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05月09日   第 09 版)

中国艺术研究院专家在山西左权红都村考察采录,进行抢救与保护工作

▲七千小时中国传统音乐音响资料

本报记者 郭海瑾

背景介绍:

近日,由文化和旅游部中国艺术研究院收藏、建设的“世界的记忆——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数字平台上线试运行,其中包括阿炳《二泉映月》在内的大量珍贵音频文献和诸多濒危传统音乐形式共约7000小时的音响资料,受到业界专家学者关注。这批录音档案中,有不少堪称中国传统音乐的“绝响”,具有无可替代的艺术和学术价值。

7000小时的音乐录音

阿炳的《二泉映月》、新疆老艺人吐尔地阿洪生前演唱的全套十二木卡姆、1500多首黄土高原河曲民歌、1956年健在的全国86位古琴家演奏的270多首古琴曲……这是一份珍贵的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是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的几代学者、艺术家,历经半个多世纪考察、采录的音响资料,时长约7000小时。

“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记录着中华文化沃土上所孕育的音乐传统,承载着中华民族数千年积累凝结的音乐思想,是文化发展之源、文化自信之源。”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工艺美术馆馆长韩子勇表示。

自20世纪50年代起,以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杨荫浏、曹安和等为代表的一批音乐学家,深入民间,开始系统地对中国传统音乐展开实地考察和资料采集。那时,中国刚刚具备依靠现代科技手段获取音乐音响文献的基本条件,音乐研究所正是利用这一手段,有计划地打开了搜集、采录的工作局面。在此后半个多世纪里,音乐研究所学者的足迹遍及全国,采集了包括阿炳《二泉映月》在内的大量濒危传统音乐的珍贵资料。据曹安和回忆,当杨荫浏给阿炳录音后,阿炳第一次从“神奇”的铁盒子里听见自己二胡的声音,像孩子一样高兴地笑了。

“如果没有音乐研究所,不知道有多少像阿炳一样的民间艺人和多少首像《二泉映月》一样精彩的乐曲,在民间产生之后便随风消散了。正是由于以杨荫浏为代表的一代又一代学者和艺术家的努力,才让这些今天被我们视为民族瑰宝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保存、面世和流传。”第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名誉所长、研究员田青说。

经过几代学人的努力和长期的积累,这份时长约7000小时的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逐渐形成。“像这样倾举全国之力、大规模采集整理传统音乐音响资料的,在世界都少见,可以说几乎没有。”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原所长、音乐学家张振涛说。

1994年,《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所藏中国音乐音响目录》率先出版。该书收录12类音乐音响,分别是:古代歌曲、民间歌曲、曲艺音乐、戏曲音乐、综合类传统乐种、宗教音乐、歌舞及舞蹈音乐、民族器乐曲、合奏曲、现代创作歌曲、西洋乐器演奏的中国作品、歌剧及舞剧音乐和有关音乐的其他音响资料。“文物,可等待机遇赐予的陆续发现;书谱,除其实存者外,也能依靠历代经籍志的著录与辑佚工作而见其大略。唯独音乐艺术,以其只在时间之中展开,而兼转瞬即逝的特点,无法留下任何直接可听之‘物’。”音乐史学家黄翔鹏为该书作序,高度评价其价值与意义,将其称为“中国音乐文化之火”。

《世界记忆名录》中的首个音响档案

20世纪90年代中叶,这批珍贵的录音资料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关注。1997年,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的记忆”项目,并被列入第一批《世界记忆名录》。这不仅是中国首个入选该名录的珍贵档案,也是世界上首个入选该名录的音响档案。

199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确保世界文献记忆得到更好的保护,发起“世界的记忆”,并于1997年宣布第一批入选《世界记忆名录》的档案项目。“世界的记忆”指的是记录世界人民集体记忆的文献遗产,它们在世界文化遗产中占较大比例,记录了人类思想的演进与社会的进步,是当今和未来世界共同体的历史遗产。

“1996年,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无意间将收集的音响资料情况,报告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方立即派来了专家——时任奥地利国家科学院音响档案馆馆长迪特里希·舒勒博士。”张振涛介绍,舒勒博士对这批珍贵档案进行深入考察,确认这批历史音响“是不可复现的,具有重大历史、学术、文化价值的,代表中国传统音乐的一笔珍贵遗产,迫切需要采取措施加以保护”。“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外国专家的评价,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原来杨荫浏团队所做的事,令见多识广的外国专家都感到惊奇!”张振涛补充说。

对于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的入选,“世界的记忆”项目国际咨询委员会给出的理由是:“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是数年来在中国几乎所有省份和地区系统地进行田野录音的成果,涵盖了超过50个民族或文化群体的传统音乐。中国古代的音乐遗产通常是口耳相传的,这些录音使得中国古代音乐历经数代传承至今。”

在入选后的20多年里,中国艺术研究院开始了艰苦而漫长的抢救保护工作:组织专门团队,采用国际标准,对唱片(粗纹和密纹)、钢丝录音带、开盘录音带、盒式录音带等不同类型的模拟载体进行数字化抢救与保护。最终形成目前国内收录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数量最庞大、历史最悠久、珍贵度最高的专业数据库。

与其他形式的文化遗产不同,音响档案最核心的价值,除了外部的传载形式,更重要的是所记录的音响内容。对于抢救保护工作中遇到的困难,韩子勇指出,“音响档案既要保护管理好原始载体,又要科学准确地数字化提取,还原它所记录的声音内容。”为此,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文献馆主持设计建设了“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数字平台,开创性地借用数字技术将这一世界文化遗产向社会发布,与世界共享。

让浓缩着祖先智慧的声音永远流传

登录“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数字平台,进入“世界首个‘世界的记忆’录音档案项目”主题,根据分类可以浏览上线的录音资源。

二胡曲《二泉映月》《听松》《寒春风曲》、琵琶曲《大浪淘沙》《龙船》《昭君出塞》,是1950年由杨荫浏、曹安和等人录音整理的阿炳的6首乐曲,《二泉映月》早已成为中国民族民间音乐的一张名片。

新疆老艺人吐尔地阿洪生前演唱的全套十二木卡姆音响资料,是20世纪50年代初,由万桐书、刘炽等人在新疆抢录下来,为后人留下了可供学唱、传承的唯一珍贵文本。

1500多首河曲民歌,是1953年由晓星、简其华等人采集记录,埋藏于晋陕蒙交界黄土高原上的“河曲民歌”被世人所认识,并成为至今研究中国民歌的重要资料。

270多首古琴曲,则是1956年由查阜西、许健、王迪等人访问全国86位古琴家、搜集录制,为后世留下了大量极其珍贵的琴曲遗产。

……

“现代科技让这7000小时的‘世界的记忆’,浓缩着祖先智慧的声音能够永远流传,甚至不朽。”田青表示,“中国传统音乐录音档案”数字平台让更多人不仅能通过这些声音触摸祖先的灵魂,激发想象,获得灵感,甚至在此基础之上创造今天的音乐和文化。

在这批音响档案中,有一部分是“曲艺音乐”,包含20多个曲种形式的400多个唱段。对此,全国政协委员,著名曲艺理论家吴文科颇为关注。他感慨道,“中国艺术研究院在过去70多年里,形成了以‘前海学派’等为代表的老一辈艺术学人理论联系实际的学术传统。他们把艺术研究与对历史、时代和社会、人生的关联探究结合起来,主动走向民间,把学问扎根在鲜活的文化土壤中,开拓了研究视野,也深化了研究层级。”吴文科介绍,正是在这种优良学术传统下,20世纪80年代末,以音乐研究所为核心,曲艺研究所也参与采录、摄制了一批珍贵文献资料。“采集资料、梳理文献、留存标本并使之与科技手段结合,这本身就是一种学术成果;同时,它还为学术研究提供非常鲜活的研究素材,为中国音乐文化的存续保留了大量的艺术基因。这不仅仅是‘前海学派’优良学术传统和学风的体现,也是中国人尊重历史、珍视文化、礼敬传统的体现,更是中国人坚定文化自信的深刻体现。”“在新时代新征程上,保留延续中华文化血脉,让我们知道从哪里出发,知道用什么创新、创新什么,以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吴文科表示。

全国政协委员,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刘月宁也格外关注这份音乐录音档案。她说,这些来自民间的资料十分丰富且珍贵,也非常接地气,有一大部分还葆有原始音乐形态。从音乐学角度看,音乐录音不仅要有声音,还要有乐谱和文字,这就需要了解录音的详细信息,比如它采录的背景、采录的时间、人物、所使用的乐器等,以呈现出它的地图感,这样才能进行转化创新;同时,还要注重时代感,与新时代音乐形态、演奏乐器等相结合,促进其发展,以体现出它的时代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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