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振宇

今年是我国著名教育家、政治家、社会活动家黄炎培先生（1878-1965）诞辰144周年，也是其发起创立中华职业教育社立社105周年。1917年5月6日，黄炎培联合当时社会各界名流精英48人发起成立中华职业教育社。同年10月，创办《教育与职业》杂志，该杂志是我国历史上最早致力于宣传研究职业教育的专业期刊。1918年，又创办中华职业学校。

作为我国近现代职业教育的引领者和开创者，黄炎培先生一生扎根职教、奉献职教，其职业教育思想为中国职业教育事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富有民族特色的理论基础。回望历史，展望未来，我们纪念职教先贤为我国职业教育发展所作出的杰出贡献，为新时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助力助威。

回望100多年前，黄炎培先生的所言所行，对于今天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和指导意义。与很多人将其视为职业教育理论家不同，笔者更愿意视其为中国最杰出的职业教育启蒙思想家和实践家。启蒙的可贵，在于从无到有、开化民智、指明方向。原因有三：

1 促使“职业教育”概念在中华大地扎根

黄炎培所生活的社会环境，政治腐败、经济凋敝、社会动荡。洋务运动时期，私塾教育和科举制度行将崩溃，新兴实务学堂逐步兴起。在这样一种背景下，黄炎培先生追求进步，与当时很多仁人志士一起，积极投身火热的社会变革，深度思考并探索救国之道。

1904-1917年间，黄炎培先生通过广泛的国内外考察，意识到传统学校教育和科举制度与社会生产生活脱节的弊端，逐渐形成了自己基于平民教育思想的职业教育理论体系，提出了“职业教育救国”的主张，致力于推广其“大职业教育主义”观点，立志实现“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的职业教育理想。先生开创了我国职业教育领域的诸多第一：职业补习教育、女子职业教育、职业指导与生涯教育、远程职业教育、农村职业教育、特殊职业教育等。

在其后的数十年人生历程中，职业教育成为黄炎培一生最重要的事业。在他和中华职业教育社诸多同仁的共同努力下，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职业教育这一迥异于传统普通教育的新提法，在中华大地上已经广为流布30余年，产生了巨大社会影响。一直到1982年宪法第十九条和1996年职业教育法颁行确定“职业教育”为此类教育的法定称谓，黄炎培先生及其创立领导的中华职业教育社，可谓功莫大焉！因此，从这个意义上，黄炎培先生可以说是我国职业教育思想最伟大的启蒙者。正是他的坚持与不懈努力，使“职业教育”扎根中华大地，成为一个在社会上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新名词。

2 建立了具有民族特色的职业教育理论体系

近现代以来，我国教育一直有向外国学习的传统。辛亥革命以后，受英美等国的影响，中国的教育体系带有鲜明的英美式特点。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积极向苏联学习，特别是1952年院系大调整以后，参照苏联模式，建立起我国高等教育体系框架。在职业教育领域，由于受苏联影响，“职业教育”在新中国曾一度消失，代之以“中等技术教育”的提法，中等专业技术学校（含技工学校）蓬勃兴起。改革开放以后，职业教育蓬勃发展，以中等职业教育为主的职业教育迎来了“黄金十年”（1986-1996年）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有力支撑了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1998年后，受高等教育全球化浪潮的影响，我国职业教育领域主要向德国等欧美国家学习，对本土职业教育理论体系发掘、学习、建设、实践等明显重视推广不够。

黄炎培职业教育思想是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职业教育理论体系的卓越代表，必须高度重视并在实践中加以应用推广。其特点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理论体系健全，内涵十分丰富。黄炎培职业教育思想具有十分丰富的内涵，在涉及职业教育基本理论问题方面，黄炎培都作出了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回答。例如，对于职业教育的宗旨，黄炎培先生用非常简明的语言指出职业教育就是“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的教育，体现了鲜明的就业导向。关于职业教育目的，他提出“一为个性之发展；二为谋生之准备；三为服务社会之准备；四为增进世界、国家生产力之准备”的主张，把职业教育与个人、社会、国家、世界的关系阐述得非常清楚。在职业教育具体实践上，他认为办学方面：要分区立系；要指定一业；要划定一区。教学方面：要手脑并用，双手万能，做学合一。在职业教育实践途径上，他认为要用“三化”来举办职业教育，即用科学解决职业教育问题——科学化；用职业教育解决平民问题——平民化；职业教育机关唯一的生命——社会化。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一要科学举办职业教育，学校布局、专业设置、课程设计、教学安排应当遵循职业教育科学规律，服务经济社会发展需要；二要从老百姓的需求来办学，重点解决平民大众最关心的就业问题、发展问题；三要融入社会各行各业去办学，不能局限于学校职业教育，要与社会各界进行广泛接触，联合办学，深入社会实际办学。

二是与我国实际相结合，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黄炎培虽然深受美国哲学家杜威的影响，但是他并没有机械照搬照抄美国人的做法，而是根据我国社会实际对其教育思想进行本土化改造。始终坚持面向我国社会实际，根据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不断调整完善职业教育实践策略，提出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职业教育主张。例如他于1925年底提出“大职业教育主义”主张，认为“只从职业学校做工夫，不能发达职业教育；只从教育界做工夫，不能发达职业教育；只从农、工、商职业界做工夫，不能发达职业教育”。明确指出职业教育的社会性、跨界性和实践性。因此在职业教育怎么办的问题上，黄炎培提出了很多现在看来仍然非常富有现实指导意义的观点。他主张职业教育“须绝对的因地制宜、因材施教；须向职业社会里去设施；打通学校、职业、社会之间的壁垒。宜从平民社会入手”。对那种关起门来办职业教育、坐在象牙塔里办职业教育的办学方式给予了坚决批评和反对。

三是思想具有先进性与超前性。黄炎培职业教育思想具有罕见的历史穿透力。100多年过去了，今天看来，仍然具有重要的参考、借鉴、指导价值。他对于中国社会、中国教育、中国人思想的研究和观察超越了同时代很多人。例如针对“贵士贱工”的社会观念，他提出“劳工神圣，尊重劳工”的观念；针对当时学校教育与社会实践脱节、自我封闭的现象，他提出应当开放办学、深入社会实际办学，提出著名的“三化”主张，即职业教育科学化、平民化、社会化；针对同时代很多人热衷于追逐名利的情况，他却立誓献身职业教育。在1928年发表于职业市季刊秋季号《吾人为何从事职业教育》一文中，他从基本的人生观和对于社会的观察两个方面给予了毫无私心的公开回答，表明自己从事职业教育完全自愿且不计成败名利，立志“使无业者有业，使业者乐业”，“愿以自发的奋勉，完吾个人的天职”。这些思想和观点都是结合中国社会教育实践得出的结论，具有超越时代的先进性和前瞻性。

3 开创了具有现代意义的职业教育办学实践

黄炎培先生不仅开创性地构建了富有民族特色的职业教育理论。他更可贵的一点在于，他不是高谈阔论纸上谈兵的空谈家，他有非常丰富的办学实践，而且一直主张职业教育要在实践中发展、完善。他是真正的理论家和实干家。在1917年3月发表的《中华职业教育社宣言书》时就明确立社主旨有三：一曰推广职业教育；二曰改良职业教育；三曰改良普通教育，为适于职业之准备。这不仅对当时的教育现状具有很强针对性，即使放在今天，对当前职业教育发展也具有普遍的启发和指导意义，启发我们深入思考该如何进行职业教育理论研究和职业教育办学实践。

黄炎培先生一生参与的职业教育实践形式多种多样，致力于积极进行具有现代意义的职业教育办学实践探索。1918年，他创办了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以“职业”命名具有现代意义的职业学校——中华职业学校。据不完全统计，黄炎培一生共出版发表专著20余种，各类文章500余篇，教育论著160多万字，日记700多万字。直接创建改建扩建学校24所、职业补习教育机构49所、职业指导机构25处，兴办农村改革事业30余处、教育论著（译）120多种，数以万计的民众和后学者因此受益。通过这些丰富的理论研究和办学实践，黄炎培不断践行、检验自己的职业教育思想，不断务实推进职业教育理论体系的完善。

囿于当时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受客观条件限制，黄炎培先生的职业教育理想无法得到充分实现，但是他的很多思想、主张却是立足于我国当时的社会现实所提出，即使放在今天仍然充满活力，是职业教育理论界的思想宝库。

在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职业教育民族理论体系中，只有深入挖掘、加强研究，才能为中国职业教育健康高质量发展奠定宝贵的民族职业教育文化理论自信基础。

（作者系武汉职业技术学院社会职业与职业教育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