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帅

作为残奥会的“三朝元老”，从21岁正式接触游泳训练，山东省聊城市政协委员、游泳残奥冠军贾红光用了整整13年的时间，终于站上了世界最高领奖台。10余年来，失去双手的贾红光几乎每天都泡在水里刻苦训练，用行动诠释了青年人的“自强”和“不屈”。先后被授予“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和“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的贾红光说，是体育让他看到了生命中的光，他想让这束光照亮更多残疾孩子未来的路。

“那束光照进了心里”

山东日照，海之韵游泳中心，湛蓝的赛场泳道内，贾红光像一条劈波斩浪的剑鱼，随着两腿有力地一张一合，身后翻飞起一串串浪花。

9月20日，山东省第十一届残疾人运动会在日照闭幕。贾红光再次收获满满，一举拿下9枚个人金牌。

从聊城队游到山东省队，再游到国家队，从2008年至今的14年时间里，贾红光获得了60余枚奖牌，其中金牌近50枚；这些年，他到过10余个国家和地区，参加过上百场国际比赛。2022年1月，贾红光还作为第17棒奥运火炬手，在北京天坛圜丘传递冬残奥会火炬。

耀眼成绩的背后，贾红光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6岁那年，一场意外让贾红光的整个左臂被截肢，右臂也只剩下2/3。

“小时候挺自卑的，因为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出门。”说起曾经，贾红光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从自卑敏感的小男孩到无惧风雨的男子汉，贾红光将这样的蜕变归功于体育，“是游泳让我看到了生命中的光。”

“其实曾经我的目标就是在村里找个营生，靠自己养活自己，不给父母添负担。”直到2008年，贾红光到北京游玩，第一次知道了残运会，自小喜欢游泳的他眼睛里有了光。

“我想抓住这束光。”回到聊城后，贾红光立马联系当地残联，“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聊城队教练张保锋在贾红光入水那刻就发现，“这是个好苗子。”

接触游泳训练时，贾红光21岁，骨骼已经基本定型，对于运动员来说，职业的黄金生涯在18岁左右。想要弥补时间上的差距，就只有将努力做到极致。“其实刚开始没想要取得什么成绩，只想为自己喜欢的事努力一把。”贾红光说：“想证明自己，虽然身有残疾，但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10余年来，几乎每天5个多小时泡在水里的训练，让贾红光不断冲破身体的局限，挑战更多的不可能。

在贾红光家里，有个专门的柜子用来存放他的奖牌和证书，除了金灿灿的奖牌，还有这两年先后获得的“全国五四青年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柜子都是妻子帮忙打理的，她知道这些肯定对我的意义。”贾红光笑着说。

勋章

许多人认识贾红光，是在2021年东京残奥会的领奖台上。

当时33岁的贾红光站上世界最高领奖台，想用胳膊挑起奖牌上的彩色缎带，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随后弯腰90度，用头顶辅助，终于挑起奖牌，戴在胸前。随后，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奥运赛场，国歌响彻全世界。这一幕曾感动无数网友。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平时什么都是自己做，身边的亲戚朋友甚至自己，都忘了我是个残疾人了。”贾红光笑着说。

“什么时候开始不在意身体有残缺的？”面对记者的提问，贾红光不假思索：“从拿到第一块奖牌那天。”2009年中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上，贾红光获得100米仰泳比赛铜牌。那天所有的细节，他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对他而言，这像人生的一道分界线。

“很感谢教练当初鼓励我坚持下来。”刚入队训练，等待着贾红光的就是一堂课2000多米的游泳，慢慢地积累到要一天游泳1万米。再加上体能训练，每天下课后，贾红光根本不愿动弹：“到晚上腿酸胀得都不敢下楼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是在水里训练。”

“虽然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期。”擦破皮、磕肿、流血、撞伤……青一块紫一块成了贾红光的“家常便饭”。“坚持了几个月，觉得强度太大，坚持不了，逃跑了。”说到这，贾红光有些不好意思。

同是残疾人的张保锋知道这个机会对贾红光的意义，一次次上门劝说贾红光归队，“那时候批评鼓励轮番上，终于是把这个冠军苗子叫回来了。”张保锋笑着说。

此后的贾红光，几乎每天都泡在水里训练，呼吸、憋气、滑动双腿……因为身体上的劣势，他必须极致熟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把它们调试到最佳状态，在泳道里伸展、前行、跃进。

“伤痛是运动员的勋章。”对于这点，贾红光深有体会。“最严重的伤是备战里约残奥会之前的一个月，腰部拉伤了。”在飞往里约的航班上，贾红光的腰部就已经疼得坐不住。

里约残奥会上，贾红光在取得男子仰泳项目的银牌后，腰部就再也支撑不住。“有场比赛，出水后趴在地上起不来，腰好像断了一样。”即便是身体的痛感已经到了极致，在这场比赛中贾红光仍然取得了一枚铜牌。

在这场和自己的较量中，贾红光赢了。

想给儿女“打个样”

刚刚过去的“十一”假期，贾红光难得享受了一段惬意的家庭时光。“其实结婚这些年，我觉得很亏欠家里人。”自2012年起，贾红光开始参加各种大型比赛，赛前集训让他和家人常常聚少离多。

2019年8月，为备战东京残奥会，贾红光开始参加集训。因为疫情，很长时间没能回家。这段时间，家里的老人孩子全部由妻子一人照顾。集训前，贾红光的女儿才出生没几个月，等他再次回家时，女儿已经3岁，儿子也从幼儿园升入了小学。

“现在再参加比赛，就是想给自己的儿女打个样，只要肯努力，就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贾红光说。

为了弥补对家人的亏欠，只要在家，贾红光就主动揽过所有的家务活，“开始不敢去学校接送孩子们，虽然我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但还是怕我身有残疾影响到他们。”

在妻子的鼓励下，贾红光还是迈出了第一步。“有一年夏天，我穿着短袖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结果好多小朋友看见我，说‘他爸爸没有胳膊’。”贾红光说，“心里特别难受，结果我儿子喊了一句：‘我爸爸是世界冠军’！”

贾红光笑着说，东京残奥会夺冠，最得意的应该是儿子，“从东京回来，我去他们学校做分享，放学后儿子特别高兴，跟我说‘爸爸，我们班同学都喜欢你！’”

为更多残疾孩子带去光

刚刚结束的山东省残运会上，年仅9岁的小女孩周吉辰，以5银1铜的好成绩脱颖而出。“是我的小师妹，也是张保锋教练带出来的。”周吉辰是一名先天性极重度听力障碍者，2020年暑假才开始训练，短短两年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周吉辰的出现，更坚定了贾红光心里那颗种子，把体育这束光带给更多残疾孩子。“将来退役了，我想做推广残疾人体育方面的事情。”贾红光说，他是靠着体育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生命里的那束光，“我想为家乡培养更多游泳的好苗子，也让更多残疾孩子体验到体育带来的乐趣，走出家门，走向社会。”

近年来，贾红光开始把目光投向公益领域，成为家乡莘县希望小屋爱心形象大使，还定向帮助着两个残疾人困境家庭。只要有时间，贾红光就会去希望小屋转转，给孩子们讲讲赛场上的故事。“有能力帮助更多人的感觉，特别好。”贾红光笑着说。

如今，除了游泳运动员，贾红光多了很多身份：残疾人工作者、聊城市政协委员、莘县政协常委——“是对我的信任，能为更多残疾人朋友服务我很荣幸，也很愿意和更多人分享我的故事，能鼓励到哪怕是一个还处在阴霾中的残疾人，我觉得都特别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