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休闲周刊

喝一杯不烫不凉的清茶 读一读汪曾祺(上)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11月04日   第 11 版)

杨静茜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上大学的时候,大概就是因为这段暴躁栀子花的吐槽,开始喜欢读汪曾祺的文章。除了写花草,汪曾祺写吃喝也很绝,从江苏高邮咸鸭蛋到云南野生菌,他笔下的美食让几代读者垂涎三尺。而我今天要讲的,是茶馆里的汪曾祺。

汪曾祺1920年出生在江苏高邮,1939年经海路抵达昆明,带病参加考试,考入了西南联大中文系,那一年,他19岁。他在昆明度过了整整7年时间,除了读书写作,还喜欢寻觅美食,饮酒喝茶。以现在的定义来看,他应该是一个标准的文艺青年。

汪曾祺在西南联大时期常常逃课,但却从不翘沈从文的课。他和沈先生讨论文章学术,陪沈先生上街买火腿月饼,一起吃加了鸡蛋的米线。有一次他喝醉了,坐在路边,沈从文正好路过,以为是个流浪汉,走近一看,竟然是汪曾祺。沈从文连忙喊了几个同学,把汪曾祺架回宿舍,给他灌浓茶醒酒。现代医学告诉我们,浓茶解酒其实不太好,但这样的师生关系着实让人羡慕。

汪曾祺在西南联大读书期间,曾两度在校外租房子住,一度是在若园巷2号,一度在民强巷5号。当时住若园巷的有王道乾、何炳棣,还有写了《未央歌》的吴讷孙。那是一个苦难的年代,也是群星闪耀的时代。在汪曾祺回忆西南联大的文章里,我们读到了潇洒,读到了自由,也读到了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温度。

“如果我现在还算一个写小说的人,那么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这是汪曾祺在《泡茶馆》一文中的原话。现在的大学生和上班族喜欢去咖啡馆工作、学习、聊项目。而当年联大学生最喜欢去的是茶馆,学生们在茶馆里看书、学习、写论文、闲聊,还有人几乎以茶馆为家,连洗漱用具都放在茶馆。《泡茶馆》一文,借茶馆这个小小空间,把当时的昆明写活了,也把联大学生写活了。

当时昆明的茶馆,有大茶馆和小茶馆。昆明正义路有一家大茶馆,一楼一底,里面有几十张荸荠紫漆的八仙桌,人声鼎沸。茶馆里有看手相的、唱戏的,十分热闹。这样的大茶馆,汪曾祺很少涉足,他常去的,是小茶馆。

汪曾祺常去的小茶馆,主要在离联大不远的凤翥街和文林街,这两条街上至少有不下十家茶馆,每一家茶馆的情况,汪曾祺都如数家珍。他不仅观察茶馆里的联大学生,对茶馆主人也刻画入微。

昆明有一家茶馆,白皙强壮的女主人每天很辛苦,而她丈夫却成天无所事事、每天还要喝一大杯牛奶。汪曾祺为这个妇女鸣不平,感叹“中国的妇人似乎有一种天授的惊人的耐力,多大的负担也压不垮”。

昆明凤翥街上,一家绍兴人开的茶馆,老板对外地学生比较热情。这家茶馆的点心比较丰富,有芙蓉糕、萨其马、桃酥等。穷学生们在这里可以赊账喝茶、吃点心,甚至还能借钱看电影。

昆明龙翔街有一家茶馆,茶客基本都是本地人,本地的闲人、赶马人、卖菜的、卖柴的。汪曾祺在茶馆里,或和同学聊天,埋头看书,不时磕把瓜子喝口茶,暗中观察着来往的人,酝酿着大小文章。

汪曾祺住民强巷的生活一贫如洗,落拓到了极点,房租常常拖欠。而当时昆明有些人家就是愿意把闲置的房间租给穷大学生,不计较房租。离他很近的一家茶馆叫“广发茶社”,是广东人开的,他经常和同学到这里喝茶聊天,不论境况如何,汪曾祺总会找到生活的乐趣。

西南联大毕业后,汪曾祺在昆明北郊观音寺的一所中学教过书,学校的西北墙外有一个孤儿院,孤儿院西边有一家小茶馆,这家小茶馆卖清茶、葵花籽,有时候还有两块钱的芙蓉糕,以及劣质白酒。

当时在昆明开茶馆的,有本地人、绍兴人、广东人,茶客也是五花八门。这些茶馆,正是抗战时期大后方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正义路、翠湖、文林街、黑龙潭、观音寺,从城内到郊区,处处都有茶馆,茶馆是重要的公共空间,也是动乱年代里,为数不多可以供大家感受日常生活的休闲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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