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华夏周末

命籍生花笔一支

——作家何冀平的人生故事与创作之路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11月26日   第 05 版)

▲何冀平

▲1988年,由何冀平编剧的《天下第一楼》在北京人艺上演,迄今已逾600场。

何冀平编剧的影视作品《新白娘子传奇》《新龙门客栈》《投名状》《决胜时刻》等

▲何冀平在香港话剧团主演的话剧《德龄与慈禧》海报前

本报记者 杨雪

■编者按:

从话剧《天下第一楼》《德龄与慈禧》《甲子园》,到影视作品《新龙门客栈》《新白娘子传奇》《黄飞鸿》《龙门飞甲》《投名状》《邪不压正》《决胜时刻》《明月几时有》,再到京剧《曙色紫禁城》以及最近刚刚获业界赞扬,入选“文华奖”的京剧《风华正茂》,30余年,何冀平为国内的荧屏和舞台留下了一部部经典的艺术作品,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艺术形象。本期采访著名编剧何冀平,请她讲述自己跌宕起伏的艺术人生与创作之路。

北京 香港·“双城记” 甫一出场声名鹊起,不断创造票房纪录

记者电话采访何冀平老师时,她正在香港皇后大道中话剧团的排练厅里。30多年前,她在北京人艺创作的话剧《天下第一楼》,十天之后,将以粤语版形式,搬上香港舞台。她告诉记者,开票当日,票已售罄。

而此时的北京,不久前她创作的京剧《风华正茂》余温未散。

何冀平创造的戏剧票房奇迹,很特别。

1988年,出校门不久的何冀平在北京初露头角,拿出来的便是话剧《天下第一楼》。首演连续150场,迄今已在世界各地演出逾600场。一部《天下第一楼》,让彼时的何冀平声名鹊起。

2019年,何冀平在香港创作的话剧《德龄与慈禧》,以内地联手香港的组合重现舞台,创造了网上售票一秒钟涌入7万人抢票,两秒售罄的戏剧舞台纪录。此剧到上海,上海大剧院不得不要求观众持身份证实名购票。

“从北京到香港,在人生历炼中跌宕起伏,有喜有悲,但对一个创作者来说,它是难得的经验与体验。”电话里,何冀平老师的声音依旧熟悉,北京腔儿带着香港味儿,利落而顿挫。

延安·“人民”刻在心中

打麦场里吊着马灯演戏,黄土坡上刨成个“椅子”写戏

中学二年级的何冀平主动要求下乡插队,她选择去陕北。她觉得西北这个地方,是古老文化和唐盛文化之所在,而延安又是新中国的摇篮。

在这块黄土地上,不到十八岁的何冀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人民。

50年前的黄土高原,一场大雨,能把松软的黄土地变成黄泥地,把浅浅的延河水变成黄河水。稍不留神,脚底打滑,就会滑落崖底,卷入洪流。老乡们紧紧拉着她,带她一步步爬坡,一步步过河。他们没有想过拉着她走,自己掉下去怎么办?何冀平病了,老乡们把最舍不得吃的白面拿出来,做一碗面条送到她跟前。回忆在陕北的日子,真挚充沛的情涌入何冀平的叙述之中。

村里连广播都没有,何冀平感受到这里精神生活的贫乏,演个节目给老乡看,老乡们高兴坏了。总是唱歌跳舞太单调,何冀平开始写小剧。第一个剧是一出喜剧,在打麦场上演出,天大的幕布,地大的舞台,一根铁丝吊着几盏灯就是照明。活人演戏,老乡们乐得前仰后合,西北的大风却不长眼,一阵风把灯扑灭。老乡们跑回家,把过年才舍得用的马灯拿出来,马灯有罩子,不怕风。十几盏马灯,照亮了何冀平人生第一部戏,照亮了她的写作之路。

何冀平的戏到过世界十几个国家演出,在金碧辉煌的剧场里,在灯光最闪耀处,那一排马灯,永远是她心中最耀眼的光。

老百姓要看戏,不能老看一出戏,她要不停地写。白天劳动,晚上写作。油田里的油泥插上灯捻点上就是灯,烧起来满屋黑烟,写到第二天早上,何冀平的鼻孔全是黑的,小脸儿变成花猫。

白天下地干活儿,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山,连棵树都没有。午饭时,何冀平拿橛头在黄土坡上刨出一块平地,当作“椅子”坐在上面写。18岁在《延河》杂志上,发表了第一个剧本。她说,是黄土地上的老百姓,给了她一生自力谋生的能力。

北京·从工人到编剧

不拘一格降人才,艺术殿堂写春秋

回到北京,何冀平到北京工具厂做了一名工人,厂里主要生产钻头。何冀平手里握着一支笔,“笔头”又取代了“钻头”。北京工业局成立工人写作小组,何冀平被调过去写剧本,一部《淬火之歌》引起了北京人艺的注意。

北京人艺成立之初,曹禺、欧阳山尊、赵起扬、焦菊隐被称为“四大巨头”。赵起扬发现《淬火之歌》时,何冀平正在台上客串一个小丫头满场跑。工人写作小组里,何冀平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赵起扬只看剧本不看资历,当场便问何冀平,愿意来北京人艺做编剧吗?

到中国话剧艺术的殿堂当编剧,在何冀平有如一步登天。那一年是1978年,恰逢恢复高考。何冀平怀揣多年的大学梦,她想上大学,开明的赵起扬没有阻拦她。何冀平如愿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开始接受系统戏剧教育。

1979年何冀平去香港探亲,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扑面而来,何冀平要写写这个不同的地方。第一次走进人艺,推开首都剧场后楼会议室的门,她吓了一跳。于是之、田冲、夏淳、刁光覃,戏剧圈的大人物都在等,等着这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讲一个剧本初步构思。1984年,何冀平创作的《好运大厦》在北京人艺首演,观众为了这个香港故事,挤塌了西单的售票亭。

1982年何冀平毕业,四年过去,北京人艺没有忘了她,特别从原文化部要了一个名额,她成为北京人艺的一名正式编剧,是唯一一个女作家,也是北京人艺历史上最年轻的女性作家。

“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话剧《天下第一楼》的这句台词,无数人为之动容。

1984年,何冀平向院长于是之提出想写一部烤鸭题材的话剧。于是之说好。三个多月,何冀平连日到全聚德烤鸭店的后厨,看着一群剃着光头的男师傅们烤鸭、剥葱、做饼、熬鸭汤。为了更深入这个距离她太远的题材,她又跑到鸿宾楼、又一顺等老字号,找故事里的原型。何冀平还报了个厨艺班,拿到了二级厨师的证书。

待剧本拿到北京人艺时,剧院二三百人来听她的答辩会,最后演员们写申请要求参加演出。曹禺当时刚生病出院,把何冀平和导演请到家里,从下午谈到掌灯。

曹禺带着病连续看了五遍联排,他拉着何冀平的手问:“你这么年轻,哪里来的这些沧桑?”

黄宗江、萧乾、黄苗子、叶嘉莹,甚至数学家华罗庚都看了戏,写了赞赏的文章。于是之在《贺何冀平》文章中坦言,当初,因为担心这个题材距离何冀平太远,给了违心的鼓励,想不到她竟然交出了漂亮的答卷,“感谢剧作家,这些用笔支撑着剧院的人。”

演出时,《北京晚报》有一篇文章,叫作《一夜光头》,讲述所有的男演员为了真实感,都剃了光头。现在这个景象又出现在香港版《天下第一楼》的排练场上。

香港·引领新的电影审美风潮

香港回归祖国,延续编剧梦想

1991年,《天下第一楼》在香港演出,何冀平并不知道观众席里坐着导演徐克。徐克当晚打来电话,提出邀请她为自己写一部电影剧本,这就是后来那部当代武侠片的经典之作——《新龙门客栈》。

《新龙门客栈》一改香港武侠片风格,故事背景摒弃了青山绿水,西北的大漠风沙带来了武侠片的耳目一新,也让何冀平在香港,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重新开启编剧生涯。

彼时正是她的创作高峰期。何冀平为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写剧本,一天一集,用传真机写一张传一张到拍摄现场。从此,香港、台湾的邀约应接不暇,她在异乡异地重新拾笔,打开一片天地。

1997年,香港回归。香港话剧团希望更多融入内地文化,何冀平受邀成为驻团编剧。香港的回归,延续了何冀平最喜爱、也最难的话剧写作。

一部《德龄与慈禧》,奠定了何冀平在香港话剧界的地位。重演六次,几乎拿遍香港戏剧所有奖项,收入香港中学教材。

逢演势必一票难求。这是什么戏?如此吸引我们?在何冀平看来,这是香港戏,香港风格,是中西文化碰撞融合的结果。香港被定位为中外文化交流中心,何冀平对此深感认同。

无论是诞生于北京的《天下第一楼》,还是诞生于香港的《德龄与慈禧》,他们都是中国故事。身处中西文化交流中心,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何冀平对此充满信心。

2022-11-26 杨雪 ——作家何冀平的人生故事与创作之路 1 1 人民政协报 content_34387.html 1 命籍生花笔一支 34,387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