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春兰

最近看到一篇报道《衡水中学决定“躺平”》，文章说衡水中学致力于改革纠偏，“破除教学上存在的超限现象、内卷现象、短视现象以及不规范现象，但家长们不同意。他们认为，高考看的是分数，不让孩子卷的人，是坏了良心。”文中记叙了一对这样的父母亲，发现孩子去花时间锻炼身体、去厨房做饭，母亲认为，“衡中学生，怎么能干家务呢。”据报道，教育部发布的《普通高中学校办学质量评价指南》要求，着力克服普通高中办学中“唯分数、唯升学”倾向，切实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加快建立以发展素质教育为导向的普通高中学校办学质量评价体系。而当以应试教育出名的衡中坚定进行素质教育转型时，遭遇的却是家长的种种不满抵制。“无论搞什么改革，成绩才是硬道理，你们就应该像前辈一样‘卷’起来。”文中报道的一位家长如是说。

而就这几天，笔者问候一位退休了的教育科研工作者，老人家激动地拿起电话说了半天，主要是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很是希望唯一同住在一起的女儿能够有最起码的嘘寒问暖。按说这要求不高，但老人很是失望。笔者忙不迭安慰一番。这位老人的女儿是一位颇有成就的青年科研工作者，从小成绩优秀，一路的名校读下来，目前在国内一个知名高校工作——“孩子痴迷于科研，忙，要理解包容，您已经为社会培养了个科学家，多有成就啊！”笔者安慰道。“我认为这样的人，纵使科学上做出再大的成绩，也是有残缺的！”老人不甘，因为自己做教育研究，更是对“人”的素养问题敏感，“她自小成绩优秀，妈妈围着她转，替她包办了一切。以至于她过于自我，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

又有一天问候，老人家又说起一件事。回到退休前的原单位，遇到接任自己的继任者——已经50岁的某处级领导，两人在单位走廊中碰到，这位继任者匆匆走过，连脚步都没停下来。“哪怕你解释一下正在开会呢。”老人感到“冷”！

老人的要求实在不高。而老人提到的这些身边人，在专业上都已经做到了教授级别。

于是，我们两位教育工作者禁不住来了一番反思——不论怎样，我们终极意义上都是在培养人。而无论他或她的成就高低，我们首先希望他或她是一个有爱有温度的人。

一些家长，眼下只想着不顾一切地围着孩子应试转，数年之后，部分含辛茹苦的父母一定会发现，自己用全部付出可能培养了一个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种瓜得瓜，沉迷于应试的孩子们与外界缺少爱的联结，对帮助他人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幸福感缺少体验。事实上，岂止家长们心凉，多年以后，这些缺少爱缺少与外界联结，生活在感情孤岛上的孩子们成人后，自己又何尝不会陷入孤单？爱的表达甚至仅仅是嘘寒问暖便能够提高亲人的幸福感，而这些做起来并不困难的东西，今天却变得稀缺。也许老人提到的这几位身边人并不缺爱，只是缺少烟火体验的他们不大习惯朴素的爱的传递？也或者只是缺少点礼仪教育？

当家中老人生病，我们是否舍得让孩子们花时间前去照顾；当亲朋有困难的时候，我们是否提醒孩子去问候、关切？

如报道中提到的这几位衡水中学的家长那般，很多家长恨不得让孩子将所有时间都用于应试。而几十年之后，家长们会恍然发现，其实，我们要孩子们拥有的是健康的人格和健康的生活。

就在这篇文章即将结束之际，一位做安宁疗护的医生电话笔者，说的几乎是同一个问题，现在这些孩子都怎么了？这位医生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位大学教授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他渴望着孩子和亲人的爱。儿子来了，在房间中陪护了几天。但父子俩没有任何交流。医生从父亲的眼光中能够读出他深切的渴望，而已经成年的儿子，沉溺在手机信息里。直至有限的时光耗尽，病人在遗憾中离去。“好在，父亲走了之后儿子还有些反思，他特别写了一封表达遗憾的信和我分享。”这位医生亦不无遗憾。

尽管家长观念的转变还待时日，欣慰于学校教育的改革已经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