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华夏副刊

中国绘画之传统色彩印象

《 人民政协报 》 ( 2023年02月13日   第 10 版)

作者:刘广

编者按

癸卯兔年,央视春晚创意节目《满庭芳·国色》呈现了一场视听盛宴,舞台与色彩相融,文化与艺术交汇,一展传统色彩魅力。传统色彩是中华文化亮眼的符号,本版邀请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画家刘广撰文,讲述中国绘画的传统色彩印象。

上下五千年,史书轻轻翻:韩熙载夜宴、千里绘江山、展子虔游春、簪花仕女卷……书香绕鼻尖,画色千年艳,中国传统色,不惧光与年。

“色彩”是中国绘画的重要体系,是社会文化观念的赋彩,是文化表现形式上的“中国符号”,是对社会文化观念的理解与认同、表述与还原。因此,自然界中的五颜六色,被华夏文明赋予特殊的文化内涵与使用指向,成为中国人生活中有规律可循的视觉符号,形成了中国特有的“色彩观”。

我们的祖先用“五行”即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来说明世界万物的起源,以“五色”为正色,即青、赤、黄、白、黑来表述中国绘画色彩的始源。因此,中国人的色彩观与五行思想有着密切的关联。“五行”是祖先对自然界万事万物所具属性的高度哲学概括,不仅是日常生活中见到的五种物质,更是一种对事物的描述和概括。《尚书·洪范》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五色”是色彩形式美的标准之一,《考工记》中“画缋之事”一章反映了此观念对中国画色彩的影响。“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

所以,古人把赤、黄、青、黑、白五色列为最纯的正色,把色彩分为冷暖两种不同性质的颜色,又因其矿、植物质颜色的属性与特点,对其分类。比如赤色有五种:朱砂、银朱、赭石、黄丹、朱标;白色为“重色”,包括白垩、铅粉、蛤粉……此外,矿物质颜色还有玛瑙、珊瑚、宝石、松花石、琥珀……植物质颜色听起来就鲜艳得多:红蓝花又叫红花,紫铆又叫紫梗,檀木又叫苏木,蒜黄又叫月黄……

中国画的颜色发展,从单色的矿物质和植物质颜色,到矿物质的间色和矿植合用的间色,加上古代合成的铅粉黄丹,及外来的藤黄紫铆等,在南齐时期,颜色已经非常丰富且能“随类敷彩”了。天青、月白、苍绿、黛蓝、绛紫、妃红、十样锦……一幅水墨画于眼前铺展;烟炱、高岭土、红土、赭石、石青、石绿、珠砂、铅粉、铅丹、靛青、栀黄、红花(胭脂),十二色勾画出莫高窟的雍雅;梅染、酡颜、茶白、雅青……演绎着各自的色彩浪漫:那是春暖花开时节一抹心旷神怡的柳绿,那是金秋稻黄之际一片大地丰收的橙黄,那是宫殿立柱之前一挽儒雅肃穆的绀蓝,那是飞天壁画之上一方神秘梦幻的赭石,这些凝聚古人智慧的中华亮丽色彩遍布在历史的每个角落。

如今,它亦耐心地等待着我们翻开书卷,再读经典。

一如,周口店山顶洞人染饰品使用的红色,新石器时期的彩陶上绘制花纹使用的白垩、红矾土、炭(黑色)、土黄诸色,殷墟甲骨上有朱和黑色写过的笔迹……让我们知道:我们的祖先那时就已发现了颜色。

周秦时期,洛阳出土的战国彩陶壶,使用朱、黄、青、白、黑等颜色画着精美的花纹;郑州二里岗出土的战国陶鸭,有红、黄、白、黑等鲜明的色彩,还在鸭嘴和鸭足使用了艳丽的黄。

汉晋时期文学艺术鼎盛,绘画用色显著,东晋顾恺之画的《女史箴图》一卷,以朱、赭、黄、白、黑为主体色彩,用胭脂、蓝淀、草绿、檀木为辅助色彩。晋代陶器使用朱砂、红土、石黄、白垩、黑炭,颜色有主有从,鲜艳明快。

南北朝、隋时期,谢赫“六法”的“随类敷彩”具定了色彩的作用和效果,今天看到的北魏、东西魏留存的画绩绝大部分是在敦煌莫高窟,其色调强烈,善用青和蓝,主色是矿物质彩色,辅色是胭脂、蓝淀、草绿等植物质颜料,配合的间色,有的使用银朱、黄丹合粉。现在我们看魏代的壁画,如伎乐、飞天等,有的变成了黑人,就是银朱、黄丹合粉日久变色的缘故。隋代的彩色画渐渐趋于繁复,变化也多,敦煌壁画印其例证。

唐代绘画,重要的形式有壁画和卷轴。初唐的画家们,单色间色互相为用,经千年至今,绢已斑驳,颜色并不完全剥落。如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尉迟乙僧画的天皇像,这说明古代的画家不但善于运用色彩,而且用他们的智慧,使颜料溶于绢帛,经年舒卷,不脱不落。盛唐时期,有韩干《双马图》、张萱(宋赵洁临本)《虢国夫人出行图》、韩滉《文苑图》、周昉《簪花仕女图》、李思训《金碧山水》等画迹传世,中国绘画至此,在用色的发展上,已经是百花齐放、丰富多彩了。中唐以至晚唐,山水画兴起之余,色彩繁复的花鸟画同样兴起,这一时期,植物质的颜色被大量使用。

五代、两宋特别重视画院制度,以画取士,画家辈出,在五代北宋和南宋初期,颜色的使用仍延续着晚唐之风,却已然登峰造极。如《韩熙载夜宴图》:八位女乐,花衣花裙,色彩极其鲜艳,以烘托穿着浅薄白衣、袒腹坐于墨椅上的韩熙载,对比非常鲜明。北宋赵佶《芙蓉锦鸡图》:浅红色的芙蓉花,衬托着五色绚烂的锦鸡。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染天染水,精工细腻的宫廷青绿,900余年,色彩仍明艳晴朗,这正是画院中人使用颜色的佳作。

五代北宋,继承着中唐晚唐颜色的画风,注重笔墨,画面多“高韵”。如:五代赵干的《江行初雪图》、北宋李公麟的《五马图》,文同的《雪竹图》等,不但使用各种线描,还用墨彩敷染出经过提炼的具体形象。到了南宋,水墨画持续发展,用墨线描出物象再加以墨彩渲染的白描画,更加被重视。

元代画风雅致,水墨画大行,主张颜色使用要淡雅。但在元末明初陶宗仪所著的《辍耕录》里,记载着绘画十三科最末一科是“雕青嵌绿”,直到清末依然存在着。由此可见,所谓主张的、世俗的,都在包容着相互促进与发展。与此同时,颜色墨也有五色、十色之分,如乾隆制造的“五香”,有石青、石绿、朱砂、石黄、白五色墨;嘉庆制造的“名花十友”,有朱砂、石黄、石青、石绿、车渠白、紫铆、黄丹、雄黄、赭石、朱标十色墨。

由“隋书经济志”“唐书艺文志”,到宋代绘画的“十门”,再到元代的“十三科”,可以看出中国绘画传统色彩的发展之路,拥有一条流光溢彩的文脉,蕴藏着中国人独有的审美情趣和东方智慧。翻阅史书,可以感受到,中国绘画的传统色彩文化是自古至今社会风情、文学艺术、审美标准的反映。

千年间,每一个跃动于字里行间的绘画故事,都可以捕捉到古人不遗余力把色彩经验融入绘画之中的执着,方能让今天的我们受益匪浅,中国画家也将接力用中国传统色作为中国绘画的切入点,继承传统,继而创新,让新时代的人民不断感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生生不息的魅力,不断生发对美好事物、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作者系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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