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笔精微”是我多年来在中国画创作中的追求。“精微”一词出自《礼记·中庸》：“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君子恭奉德性、学思致知，于广大处和精微处体会道之显现，以中庸的方式表达道之高明。“致广大而尽精微”体现了儒家既尊奉道体之大，又穷尽道体之细，既从广大处着眼，又从精微处入手，从而于平实中达到高明的中庸智慧。“精微”和“广大”的深层意义表达的是一种境界的追求，在追求宽广博大的知识境界的同时，又能够深入到细微之处，达到极致的高明。另外，《中庸》还谈到“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它不仅是做人的大道理，也是作画之道，《中庸》思想启发了我的绘画创作。

“致广大而尽精微”首先启发了我作画的观察方法，观物时，我理解的“广大”是大局观，“精微”是组成大局的细节。中国画的笔墨表达，要在“广大”和“精微”之间寻找一种恰到好处，同时具有辩证关系的表达方式，也就是大处着眼、小处入手。

作大画，面对丈二或者丈七、丈八的纸绢，我首先想到的是大局观。具体来说，我会先用大写意的笔法给整个画面定型，然后从小处着手进行描绘和刻画，形成一种既“仰望碧空”，又“稳扎稳打”的效果。这里的“仰望碧空”是指把整个画面看作浩瀚宇宙，天地之宽，“稳扎稳打”即小处着手，观察入微、刻画精致，使“广大”与“精微”，二者辩证统一，而不偏废。

在传统绘画中，我们看到的是粗犷的大写意笔法和工笔的结合，但是二者之间又是相对独立的，也就是说“广大”和“精微”是独立分开而又合一的。而我笔下更强调的是把“广大”和“精微”融为一体。

我理解的“意笔”有多重意涵。首先是意境之美，是对意境的追求。我的绘画创作希望通过客观的主题、客观的物象，表达主观的意向，也就是超越具象之有限，借物托言、物我两忘，“神与物游”“思与境偕”，这是中国画追求的意境，也是书法笔意的演变。谈到“意笔”，我们会想到写意，以及写意精神的表达。中国画历来强调书画同源，提倡书、画用笔同法。我作画时，极力强调“以书入画”，以书法中的提案顿挫、疾徐、骨法、粗细浓淡、刚柔等，呈现中国书法的笔意精神和中国画的审美特征，将“锥画沙”“屋漏痕”等笔法运用到绘画中，使“广大”更显“精微”，“精微”更具“广大”。

“意笔精微”是笔法、是境界，还有一层意涵是“古意”。中国历代画家皆崇古、摹古，但“古意”显然不是简单在技法上因循古人，要达到“意与古会”，重要是修养和审美上的提升，因此在创作时，我所谓的“意笔精微”也包含着重视作品对“古意”的再营造与再表达。

对于“意笔精微”的思考，不仅是我个人的认识，也是当代艺术家对中国画的一种诠释。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中国国家博物馆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