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旅行的脚步停摆了三年。随着出入境旅游的逐渐恢复,我今年的第一次旅行目的地定在了非洲。
在去广州白云机场的路上,陆续接到信息和邮件,由于出现强对流天气,我们乘坐的广州至内罗毕CZ633航班也一再延误。经过五六个小时的等待,凌晨四点,中国南方航空执飞的A350飞机终于带着我们飞往非洲大陆。
毕竟是中国的航空公司,机内的设施、餐食、空姐都不陌生,好像少了一点出国的感觉。偌大的机舱也只有三分之二的上座率,包括我们在内一共有两个旅行团,都是十来个人的小团。令人欣慰的是年轻的乘客很多,还有小两口带着孩子,是去肯尼亚工作的。
据说前些年在肯尼亚工作的中国人有十几万,把内罗毕的房价都炒起来了。疫情三年,目前只剩几万人了。但从飞机上乘客结构看,形势在向好的方向恢复着。
当飞机飞过海岸线进入非洲大陆的上空,我在实时飞行航路图上看到非洲第一高峰——乞力马扎罗出现在航路左侧。我来到左侧舷窗边向外打量,果然,片刻之后,一块山体在云海中浮现了出来。
哦,你好,非洲;你好,乞力马扎罗。
关于乞力马扎罗,我无数次地想象过她,也无数次地梦到过她。亘古以来,她仿佛一直以一种圣洁的姿态俯视着、抚慰着东非大草原。
喜爱文学的人恐怕都是从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而知道她的。1936年,37岁的海明威创作了这篇小说,直至今日,仍属经典。是时,正值人生壮年和创作巅峰期的海明威经历了战争带来的生死体验,也有了繁华都市中风花雪月的生活经历。他是铁血战士,也是花花公子。然而,当他走进东非大草原,在乞力马扎罗雪峰之下,却借着作品主人公哈里和海伦的故事去思考一个严酷的主题——生命与死亡。
我一直存有一个疑惑:他,为什么在这里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换言之,为什么这座山、这片草原会引发他如此思考?
于是到达非洲后,我们也直奔着她而去。此刻,草原辽阔地舒展在乞力马扎罗山的脚下,黄褐色的土地一望无垠。以树冠造型美丽而著称的金合欢树被上帝之手巧妙地点缀其间,构成了典型的非洲草原景观。湿地里镜面般的水映出了天上的云朵,云朵的颜色丰富且有层次感。蓦地,一道彩虹出现在天际线上,在天地之间系了一个七彩之结。草原的主人——大象、狮子、斑马、长颈鹿、羚羊、角马、河马、猎豹、疣猪……在这里闲庭信步着,甚至于慵懒得长卧不起,以一种无忧无虑的姿态炫耀着它们的幸福日子。由于此时正是旱季与雨季交接之时,故一眼望去,草原色彩丰富,让我想起马丽华写西藏羌塘的诗句——“只要雪野中还有蹄痕,只要草莽上有黄有绿,兄弟兄弟,还有什么可说的?”
整个傍晚,我们的越野车一直行驶在她的脚下。
起初,她的顶端一直被云层笼罩着,那仿佛是面对我们这些朝拜者故意蒙上的一层面纱。这使得我默默地祈祷云开雾散,让我一睹她的芳容;我更祈祷她的顶端有雪,否则,便是不那么“乞力马扎罗”了。但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来过这里的朋友说,由于气候变化,山上雪已经很少了。更有地陪导游曝了一个令人扫兴的料:五天前,他刚带一个旅行团来过,仅仅是看一丝雪线……
尽管生活在草原上的各种野生动物不断地在眼前制造着惊喜,让我们的长枪短炮响起来一片快门声。但我仍然时不时地注目于她,我看到,她顶端的云层正缓慢地、但又是坚定地淡化、散去,渐渐地显现出白色的顶端,那是雪!而且这白雪竟然由上而下覆盖了山体大约三分之一。青山不老,因雪白头。于是,这座圣洁的乞力马扎罗便以如此庄严的真容接纳了我们。
我突然意识到这座雪山确实与众不同。她并不险峻,甚至很平缓。但在这一望无垠草原的衬托下,她却是一种高傲的、孤傲的存在。因为,在无尽的平坦中,她,拥有唯一的高度,或者说,她就是唯一的神!
有感至此,我发现此时此刻的草原上的一切都变得与先前看到的有所不同。所有的植物无论是乔木还是灌木,都因为她的存在而明确了自己的生命高度,所有的动物也因为她的存在而规定了自己的行走的目标与方向。
晚霞笼罩的草原渐渐暗了下来,这使得乞力马扎罗的雪峰显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面前。我看到几头显然是一个家庭的大象缓缓地走来,经过我们的车旁,向着乞力马扎罗的方向走去,神态安详。它们走过的地方有一具大型动物的尸体残骸,长时间的日晒雨淋把它变成了森森白骨……死去的与活着的如此和谐地出现在一个画面之中。
我想,此行让我大致能够理解《乞力马扎罗的雪》了。
(作者系《珠海日报》原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