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有60多个病人挂了号。”老师王国玮说完，带着我们忙碌而有条不紊地开始了门诊。一个普通的周四，也是我每周固定跟师门诊的日子，却成了一个不平常的门诊日。

这时，同门师姐告诉我，一位我们都十分熟悉的老病人裴先生昨天给她打电话，说没法来就诊了，要退号。师姐一问原因才知，裴老的儿子前几天突然去世了，老人一下子没有了看病的心情，师姐劝慰了半天，并一再叮嘱老人，说他的病情需要定期复诊，还是要坚持，还表示王院长（王国玮曾任北京中医医院副院长，编者注）会根据他的身心状况调整治疗，我们都愿意帮着他共渡难关，加上儿媳妇也一再规劝着他来复诊，所以那天一大早裴老还是坚持着来了门诊看病。

一进诊室，裴老就情绪低落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儿子今年44岁，知名大学毕业，刚刚拿下高级工程师职称，出事那天儿子本来已经回到家，因为把职称证书忘在了车里，就回去取，结果就再没能回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太让人难过了。”王院长轻轻拍着他的胳膊安慰着裴老，劝他保重身体。考虑到裴老的情绪和心理可能会对身体状况造成影响，王院长专门调整了药方，特意加入了疏肝解郁的药物来缓解他精神上的伤痛，又怕他精神低落一个人办理手续不方便，又细心地嘱咐师弟陪着他出去缴费、拿药。

无独有偶，还是同一天上午的门诊，刚刚看完裴老，另一个老病人颜女士也来到了诊室。以前的她总是人未至，声先到，还有轮椅先到，而轮椅上坐着的是她的爱人李先生。夫妻俩都是将近六十的年纪，患有慢性肝病，也都是跟裴老先生一样在王院长这里看了一二十年病的老朋友。

意外的是，这次是女儿陪着颜女士来的门诊。一进门，她就开始掉眼泪，说爱人今年二月初突然去世了，她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以前她总是陪着先生来看病，这次就剩下她一个人，看到王院长和我们几个一刹那，触景生情，所以没能控制住情绪。从2022年她的爱人李先生肝癌复发，病情随之加重，只能靠轮椅出行，颜女士一直悉心地照顾，推着轮椅带他来看病。李先生患有肝硬化、肝癌，但通过坚持不懈地复查治疗，病情一直得以控制，王院长也算是陪着他闯过了一道道的难关。每次李先生病情有变化，颜女士总会比他本人还着急，常是含着泪跟王院长沟通，夫妻俩感情很深。

王院长劝慰着颜女士，“您都尽力了，没有留下遗憾，老李他脱离病痛，也是一种解脱，现在你自己一定要保重身体。以前都是顾着老李，现在你可以多关爱自己了。”

中午看完门诊，已经是12点多了。我离开诊室却看到裴老一个人依然坐在代煎室门口等着取药，见他神情落寞，我忍不住走过去陪他聊了两句。

“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回家要按时吃药，下次按照约定的时间再来复诊。”得知他还没有吃中午饭，我又告诉他医院门口有几家不错的饭馆，嘱咐他先去吃了饭再回来等也不迟。聊了几句后，裴老的精神头明显好转了一些。我看着他走出医院的背影，心里却仍有一丝不放心。

人生如逆旅，从呱呱坠地，我们就是人生这条单行线上的旅人了。长大后，周围人慢慢地离去总像在提醒我们，要珍惜健康和自由，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许多老患者在复查的多年里，渐渐与负责医治他的医生成了老朋友，按时来门诊，短暂相聚，除了叙述病情，也总会聊聊生活。

医生对患者的帮助和陪伴是重要的，反之，患者对医生来说，又何尝不是如同老友一般的珍贵。多年交往，医患早已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觉甚至能穿越生死。老病人的去世或者老病人家里的变故，都会让我们感同身受。以后有一天等我们老了，也会从医生转变为患者，患者总是期待被善待、被呵护，而医生也要尽全力、重关怀。新患者会成为新朋友，老患者与我们有老交情，愿坚固的友谊能穿透岁月的沧桑、击败病魔的无情，陪伴我们走好人生的每一段路。

（作者系北京中医医院主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