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电影《看不见的顶峰》近日在全国公映,影片拍摄历时三年,用镜头记录了盲人攀登者张洪从前期筹备训练,到最后成功登顶珠峰的全过程,很多观众被他的选择及经历深深感动。
张洪21岁失明,40岁开始登山,46岁成为亚洲第一位登顶珠峰的盲人。张洪说,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够为更多人带去鼓励和力量,勇敢去尝试。从前期准备到最后登顶珠峰,张洪获得了来自社会各界的诸多支持,他想继续传递这份爱心,积极投身公益事业,继续攀登人生新的“高峰”。
“这是珠峰的印记”
与张洪的采访地点约在北京朝阳区三里屯一处写字楼内。记者如约到达,他已经坐在会议室等候,“正要给你发信息。”说着,他的手机里传来读屏软件的快速阅读声。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更显得他的声音很轻。
对面的张洪戴着黑色墨镜,一身运动服下身材略显单薄,看上去和纪录片中的硬汉形象有些许不同。直到记者偶然看见他按手机时明显短了一截的右手中指,才对他攀登珠峰的经历窥见一斑。听到记者问及,他自然地举起双手,手指关节多处肿大变形,“极寒天气下,避免不了的,这是珠峰的印记。能安全回来,就是胜利。”
2021年5月24日,张洪成功登顶珠峰,成为亚洲第一位登顶珠峰的盲人。从产生爬珠峰的想法到最后实现梦想,他用了6年。因为近期纪录片的上映,他的经历被更多人知晓。
21岁时,张洪因病致双眼失明,“前一两年特别迷茫,天天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愿意干。”是家人不断地鼓励和帮助才终于让他走出了阴霾。
2015年,张洪在西藏拉萨一家医院做理疗师,“每天给病人针灸、按摩。”失明的20年间,他结婚生子,还有了稳定的工作,失控的人生似乎重回了正轨。
“直到一次偶然机会认识了洛则,我开始思考人生更多的可能。”洛则是西藏登山队一位曾登顶珠峰的队员,在他的热情邀请下,张洪多次一同徒步、爬山。很快,张洪发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洛则会教我一些攀登技巧,我学得很快,身体也很适应,甚至能比健全人更快到达山顶。”
不久后,张洪便开始了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登山。那次,他登上了位于西藏拉萨海拔5800米的雪古拉峰。“至今记得第一次登顶的感觉:冷风呼啸而过,山顶的经幡被风吹得唰唰作响,凛冽的空气中夹杂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我虽然看不到,但那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释然,这是自失明后从没感受过也一直想追寻的感觉。”张洪说,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爱上了登山这项运动。
成功登顶雪古拉峰为张洪攀登珠峰种下了一颗梦想的种子。他了解到当时全世界只有一位叫艾瑞克的美国盲人登顶过珠峰时,他对自己说:“既然有人做到过,我为什么不能试试?我看不见世界,那就让世界看见我!”
不能放弃的理由
纪录片中有这样一幕,记录了张洪攀登珠峰的惊险一瞬。
“出事了,快来帮忙!”对讲机中传来急切的呼叫声。此时,张洪正在攀登珠峰一号营地到二号营地之间的雪坡,相比其他路段,这段相对平缓,但仍处处危机四伏。
雪一直在下,路面一层层被雪覆盖,积雪之下的冰面上,隐藏着或深或浅的裂缝。“一脚踩下去,根本不知道会有多深。”后来张洪才知道,一位登山队队长掉进了裂缝,“直直下坠了十几米,幸好背包够大,最后卡在了裂缝中间,也幸好对讲机还在。”
为了保证张洪的安全,向导强子把他安排在平缓安全的地方后,赶紧前去帮忙。
纪录片中,这位队长被拉出来时已经没了反应。心肺复苏、搓热身体、呼喊名字,队员们一阵忙乱过后,这位队长大口喘着气醒来,晃了会儿神,抱着身边的队友号啕大哭。
“这位队长是当地夏尔巴人,有着十几次攀登珠峰的资深经验。”张洪说,“当时自己心里那种恐惧感是没法形容的,但既然在那里,除了一直往前走,别无选择。”
张洪告诉记者,相比攀登珠峰时的这些惊险,前期的筹备训练也同样艰难。“听到我要登珠峰的想法,身边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不理解。有些人说,张洪不仅盲了,可能还疯了。”除了舆论的压力,张洪说:“其实一直到站在珠峰脚下,我都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成。”
但张洪知道,犹豫彷徨、等待观望永远到不了梦想的彼岸。
“解决不了的事就暂且搁在一边,先做能做的。”于是,张洪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训练,而他选择的训练项目是爬楼梯。“这种训练方式很适合我,高效、零成本且不需要陪伴。”
为了达到训练强度又不耽误工作,在攀登珠峰前两年,他坚持每天凌晨四五点起床,在11层高的公寓楼内戴着阻氧面罩、穿着登山靴、负重20公斤左右,一遍遍上上下下。“每天三五个小时。到后面,每隔两周还会连续24小时爬一次楼梯,中间基本只补充水分。”张洪说。
“这个过程现在说起来好像很励志,其实特别痛苦。”张洪笑着说,每走上一节台阶,脑子里的两个小人都要“打一架”:“算了,放弃吧,不可能的。”“再坚持坚持,反正已经起床了。”每次爬到顶楼走进电梯,张洪总会开心地摸摸5楼的按键,“因为家在5楼。”
如今回忆起来,张洪觉得这段战胜自我的经历比真正登山时更加艰难。“孤独、徘徊、自我怀疑,但多一天坚持,就多一点不能放弃的理由。”
“我想帮更多残疾人实现梦想”
采访间隙,导演范立欣走进会议室。提起拍摄这部纪录片的初衷,他说:“平凡人的英雄主义和高光时刻值得被记录下来,希望这部影片能够让更多人重燃对生活的梦想。”
“我觉得登顶珠峰这件事不会是我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张洪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从筹备训练到登顶珠峰,这个过程其实是最艰难也最珍贵的,一次次战胜自我、挑战极限之外,更学会了信任和接纳。”
“最初和向导强子磨合的过程中,因为不信任,我们吵过很多次架。他让我向前迈10公分,我会想多迈一些也许更好。”张洪说,失明后对周围人的不信任感一直如影随形。但一次次实地拉练也让他明白,唯有绝对信任,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自己的安全。
在攀登珠峰的最后100米,这样的信任也给了张洪登顶珠峰的机会和勇气。“当时自己的氧气阀冻坏了,这种情况必须下撤。”向导强子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氧气瓶递给张洪,决定放弃登顶的机会,先行下撤。见张洪还在犹豫,强子推了他一把,把他托付给另一位夏尔巴向导。
真正登顶的体验,反而已经逐渐在张洪的记忆中淡化,“只记得气压很低,狂风呼啸,让人有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感。”张洪说,因为和夏尔巴向导语言不通,那时候更多的是担心自己能否安全下山回家。
纪录片中登顶的那一段,导演采用了艺术化的“黑场”来模拟张洪的视角,很多观众因为这一幕“黑场”画面,在影院哭了很久。
珠峰回来后,张洪一直很忙碌。此次攀登珠峰,他花费了将近100万元,全部来自社会捐款。“其中有认识的朋友,有爱心人士、公益组织等。”张洪说:“回来后,我就一直想把这份爱心继续传递下去。”
最近,除了忙于电影路演,张洪还报名了深圳国际公益学院的专业课程,“我准备系统学习公益相关的知识,将来帮助更多残疾人实现梦想。”张洪说,他还将开启自己的“7+2”计划,攀登七大洲的最高峰和徒步到达南北极极点,“人生,也许就是一场不断攀登向上的修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