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慈善周刊

“用奋斗的青春告白祖国”

——访冬残奥会冠军、云南省政协委员杨洪琼

本报记者 郭帅

《 人民政协报 》 ( 2023年12月12日   第 11 版)

杨洪琼近日到会泽县第一中学校进行残奥会精神宣讲,活动深受学生们欢迎。 受访者供图

2022年北京冬残奥会上,双下肢瘫痪的运动员杨洪琼勇夺3枚金牌,成为第13届冬残奥会上夺得金牌数最多的中国运动员,被授予“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突出贡献个人”称号,并在人民大会堂代表冬残奥会运动员发言。走下体育赛场,从运动健儿到纪检监察干部、政协“新兵”,云南省政协委员杨洪琼迅速转变角色,积极调研残疾人的现实需求,在省“两会”上建言献策。她说她要——

“用奋斗的青春告白祖国”

“想让更多人感受那份温暖和力量”

云南曲靖会泽县,梅花在冬日的暖阳下吐蕊绽放,花间蜂蝶纷飞,小鸟枝头觅食。接受记者采访当天,云南省政协委员杨洪琼刚刚完成会泽县第一中学校的宣讲活动,正在赶回曲靖市内的路上。

自2022年北京冬残奥会上勇夺3枚金牌后,宣讲残奥会精神成了杨洪琼工作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这个过程中,自己也在不断成长和进步。”杨洪琼笑着告诉记者,“其实开始是有些‘发憷’的,因为运动员的生活相对比较封闭,不擅长表达。但是现在我很愿意和更多人分享自己的故事,一站上讲台,情绪就会特别饱满。”

杨洪琼说,改变缘于一个小女孩。有次去一个镇上的中学宣讲,学校老师告诉杨洪琼,这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是留守儿童,很多性格封闭、不愿意沟通,他们尝试了无数办法仍然效果甚微。

“很心疼这些孩子,我也生长在山村,能理解那种孤独。”那次,杨洪琼用朴素的语言、真挚的情感、生动的事例讲述了自己的奋斗故事。“活动结束后,一个小女孩红着眼眶过来跟我说了很多她曾经患上抑郁症的经历。她的老师知道后特别惊讶,因为之前多次找这个女孩谈心,女孩始终闭口不谈。”

小女孩的事情让杨洪琼颇受触动,也越来越用心准备每一次宣讲活动。“如果没有国家的帮助和培养,我可能从没看过大山外的世界,还在为身有残疾而自卑、敏感。但因为生于这个时代,我不仅走了出来,还有幸站上了最高领奖台。”杨洪琼动情地说:“曾经,一束束光刺破了我人生中的阴霾,如今我也想成为一束光,用我的经历告诉那些暂时身处黑暗的朋友,只要心里有光,就终有一天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不久前的杭州第4届亚残运会开幕式上,作为亚残奥委员会会旗执旗手,杨洪琼等8名残疾人运动员手执会旗穿过场地。看到这位阳光自信的女孩走过会场,很多人想起了2022年北京冬残奥会上的那一幕:“中国万岁!”在越野滑雪女子长距离(坐姿)比赛中,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杨洪琼情不自禁地高呼。

“当时那句‘中国万岁’真是有感而发。”杨洪琼动情地说:“在我心里,没有强大的祖国就不可能拿到这样的成绩。虽然不幸意外致残,但生于这个时代是我最大的幸福。如今作为云南省政协委员,我想让更多人感受到这份温暖和力量,用奋斗的青春告白祖国。”

为梦想插上翅膀

采访正式开始时,月亮已经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时针已指向“9”。

“从会泽回来就开始忙单位的事,刚下班。”杨洪琼语气轻快,阳光开朗。2022年9月,退役后的她成为曲靖市纪委监委的一名纪检监察干部。“因为性格比较内向嘛,我想逼自己一下,尽快成长。”

接受记者采访时,杨洪琼多次提到人生中的诸多“没想到”。“没想到在家甚至不能自理的自己有一天能够走出大山;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没想到还能在29岁的年纪从篮球运动员转项到完全陌生的滑雪项目;没想到自己可以拿到奥运金牌,还是3枚。”

如今距离2022年北京冬残奥会已经过去近2年,“复盘过去的经历,也许这些‘没想到’其实早已有迹可循。”杨洪琼语气变得严肃认真。

14岁那年,一场意外导致杨洪琼双下肢瘫痪,这个原本阳光开朗、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从此人生“改了道”,“那时候一张床几乎就是全部天地,你可能想不到,七八年的时间,我几乎没出过门,不想面对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这个事实。”回忆起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杨洪琼至今记忆犹新,“亲朋好友的爱和包容,给了我非常多的支持,也让我开始慢慢思考未来的人生。”

22岁那年,杨洪琼决定走出大山,重新回到校园。“家里条件并不好,但父母非常支持。”也是这个决定,让杨洪琼的人生迎来了转机。一次校运动会上,她的表现被教练看中,从此开启了自己的体育事业。从残疾人举重到轮椅篮球,杨洪琼成了一名专业运动员。

当跨界跨项选拔冬残奥会备战集训队的机会摆在面前时,很多人劝已经在篮球项目中小有成绩的杨洪琼三思,但已经29岁的她还是一猛子扎了进去。“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

“开始时每天都在摔跤,教练打趣地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杨每跤’。”伤疤、冻伤,从此和这个倔强的女孩形影不离。年龄大、起步晚,杨洪琼就靠休息时间给自己加练。夏天在30多摄氏度的天气下挥汗如雨,冬天又在零下20摄氏度的雪地里“睫毛结冰”,“我不是聪明的孩子,‘笨鸟’只能先飞,才能追上别人。”杨洪琼说。

“前期因为对雪上项目的一无所知,整个人是兴奋的;中期因为训练的枯燥以及成绩一直不理想,可能是煎熬;到后期就开始变成享受。对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而言,每次在雪场上都感觉整个人是自由的,好像插上了一对翅膀。”总结自己4年的滑雪历程,杨洪琼如是说。

4年训练,杨洪琼很少有机会回家。北京冬残奥会拿到第一枚奖牌的那天晚上,她给父母打去了电话,“爸妈,我拿到牌了,以后我养你们。”杨洪琼说,“说完我们都哭了,这一直是我心里的一道坎,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如今通过努力,我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给父母好的生活。心结一下就打开了。”

以体育精神履责于行

退役近2年,杨洪琼还会常常想起2018年全国残疾人越野滑雪锦标赛的场景。那是她入队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在一个急拐弯下坡时,她重心一歪直接摔出了赛道,“雪板都摔成了两半。”

“当时和一个退赛的队友紧急借了雪板,继续滑。第一次参加比赛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爬我也要爬到终点。”杨洪琼笑谈间带着股倔强劲儿。

“那天风很大,气温将近零下20摄氏度,雪片进入手套,手马上就僵了。”杨洪琼记得,她滑到最后时,整个赛场只剩下教练和裁判,“其实当时腰还是带着伤的,教练也很担心,几次劝我弃赛。但冲过终点线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满足。即使是倒数第一,但我是有成绩的,没有放弃。”

“这样的时刻很多。”杨洪琼告诉记者,体育带给她的,绝不仅是那些奖牌。“体验到了挑战自我、超越极限、享受胜利的喜悦,也学会了面对失败、坚持不弃的坚韧。带着这样的精神,我终于不再是那个因为困难和挫折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小女孩。”

今年年初,杨洪琼身着一身正装出现在云南省“两会”会场,虽然衣着变了、身份变了,但是轮椅背后挂着的还是那个“beijing2022”的纪念款双肩包,“它对我有着特别的意义,也一直提醒我自己的初心和背后的体育精神,自强不息,战胜自我,超越自我。”她说。

“作为政协‘新兵’,很激动也很忐忑。政协委员不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轮椅上的杨洪琼深知残疾人朋友“急什么”“盼什么”,“帮扶一名困境残疾人,就是温暖了一个家庭。”云南省“两会”上,她积极为残疾人发声,针对残疾人就业、无障碍环境建设等问题建言献策。

“将近一年的政协委员经历,不仅拓宽了视野,也逐步加深了对政协,特别是协商民主的理解。”杨洪琼说:“我很珍惜这个为民发声的机会,除了为残疾人朋友鼓与呼,未来我也希望让体育的阳光温暖更多的孩子,为我们残疾人体育事业‘叫叫好’‘鼓鼓劲儿’。相信以体育精神履责于行,发挥运动员的拼搏劲儿,一定可以交上合格的履职‘作业’,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解决实际问题。”

“中国好人”“云岭楷模”“2022年度残疾人事业新闻人物”……近两年,杨洪琼获得诸多荣誉。“成绩属于过去,更努力地奋斗才能赢得未来。我如今的目标,就是做好本职工作,同时履行好委员责任。”杨洪琼说:“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认真地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让自己没有遗憾,剩下的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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