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因为一点琐事，生了闷气。他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着，闭上眼睛。就在我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的时候，父亲说，咱们去爬山吧。

说是爬山，其实就是爬家附近公园里的一座小山。父亲探路一样走在我前面，年近七十的他已经有些驼背，瘦得透过衣服都能看出肩胛骨来。爬到一半，他看见一朵大红菇，便停下来喊我快去看，仿佛我从来不认识它一样。我也装作像小时候一样新奇，紧赶几步奔向那朵大蘑菇，拿出手机给它拍了照片。

爬到山顶，父亲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有了汗珠。我们坐到最高点的岩石上，看着远方。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我因牙疼几天没上学，父亲下班后赶到奶奶家，看到我憔悴的样子，拉起我的手说：走，我领你爬山去。

那座山是离家不远煤矿的矸石山。但在当时七八岁的我的眼里，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山。那天，父亲带着我从侧面山脚下开始攀爬。我扶着石头爬得很快，到半山腰时，山明显陡了，我每动一下，石头就开始晃动。我吓得哭起来，只想下山。父亲在后面托着我说，别怕，有我呢，你一定能上去！于是，我手脚并用，试探着哪块石头能承受住我的重量，一路探索，终于到达了山顶。

山顶仍然是石头，除了一条铁轨延伸到地下的井口，并没有其他景致，但这已足够满足我的好奇心。那天我在山上站了很久很久，我觉得父亲是天下最有力量、最勇敢的人，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

“累不累？我们下去吧？”父亲问我。我回过神来，看着父亲鬓边的几缕白发，眼睛不由自主地湿了。下山的路就容易多了，但父亲仍叮嘱我小心滑、小心陡，还特意停下来让我看一只跑过的松鼠，让我猜眼前的是一株什么树，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我停下来说，爸，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去爬山。父亲惊喜又欣慰地说，刚才我也想到了，那天你刚哭过，脸抹得像花蝴蝶。

父亲老了，我长大了，甚至超过他当年爬矸石山的年龄。可父亲的爱一点没老，如一座山，越来越高，越来越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