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墨宁

1938年，毛泽东在鲁迅艺术学院讲话时提出：“要把中国考察一番，单单采取新闻记者的方法是不行的。因为他们的工作带有‘过路人’的特点。俗话说，走马看花不如驻马看花，驻马看花不如下马看花。我希望你们都要下马看花。”《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邓小平陈云论调查研究》一书所选的九个调研案例，就是下马看花的典范。

1961年，毛泽东号召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要求把实事求是精神恢复起来，指派陈伯达、胡乔木、田家英分别担任组长，各带一个调查组分赴广东、湖南、浙江进行农村调查。随着中央领导同志深入到第一线摸情况，调查研究在全党蔚然成风。这次集中系统的调查研究所积累的丰富经验，也是留给我们党一笔重要的精神财富。

参加过调研的人，应该都有这样的感受，一路马不停蹄搜集到很多材料，等到调研结束，看起来占有了大量材料，但执笔者常常感到无从梳理，很难抓到要点。“首先脑子里面要有问题才能调查。你脑子里面连一个问题也没有，就去搞调查，那就会搞得没有个边。”刘少奇所谓的“没有个边”其实就是淹没于材料而无法运筹帷幄、使用得当。毛泽东也曾说过，材料是要搜集得愈多愈好，但一定要抓住要点或特点，即矛盾的主导方面。抓准主要矛盾，本书选摘的《魏塘人民公社和合生产队调查》就是很好的示范。1961年中央调查组赴浙江了解到，魏塘公社地处杭嘉湖平原的水网地区，历来是有名的粮食产区，但是从1957年开始，和合生产队粮食生产的发展很不稳定，生产力遭到了相当严重的破坏，社员生活十分困难，集体经济也受到了削弱。报告陈述了亲眼看到的现象后，大胆而直接地设问：“和合生产队出现这种严重的局面，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不是自然灾害？不是。据群众说，这几年的年景不错，并没有什么灾害。是不是因为民主革命不彻底？这是一个方面的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五风’为害。”

找到了主要矛盾，开药方就不是一件难事了。写调研报告的目的不是发表观点和见解，最终要解决问题。1960年前后，公共食堂问题已成为当时社员生活中突出的矛盾，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人在调研中都听到了群众对公共食堂带来生活和生产不便的诉说。由胡乔木担任组长的赴湖南中央调查组在《关于在韶山公社解决食堂问题的报告》中列举公共食堂种种弊病，毫不避讳地提出了明确意见：“大多数食堂势在必散，而且散了并不是什么损失，反而对整个工作有利。”这是毛泽东收到的第一个主张立即解散公共食堂的正式报告。

透过老一辈革命家的精彩篇章，我们可以看到，唯有俯下身来贴近群众的真实生活，才能提出治国经邦的精准之策，才能巩固我们党赖以存在和发展的执政基础。重温这段历史，对我们今天做好调查研究仍有很多启示。

第一，要让文风鲜活起来。这九篇调研报告使用了很多形象生动的语言，不惜笔墨反映群众生产生活上面临的困难。如《关于韶山公社解决食堂问题的报告》提到了房屋问题，“家家户户都不定心，所谓‘鸡不在自家窝里不生蛋’。”关于不参加食堂则自留地少一半的问题，报告直接重现了群众的声音：“群众对这一点很有意见说：‘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都是一个娘生的。为什么两样待遇？’”这些报告既关注政策的宏观效应，也不放过社会生活中的微观现象，既考虑群体的普遍生存状态，也不忽视个体的直接感受。

第二，要发挥座谈会集思广益的作用。本书的附录部分介绍了陈云作专题调查研究时如何充分运用座谈会这一形式了解情况。1961年末，陈云调研钢铁工业问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主持了12次座谈会。座谈会的开法是先作报告，然后讨论综合性问题，逐一研究钢、铁、特殊钢的生产及技术已达到什么水平，存在哪些问题，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展望今后的发展前景及问题怎样解决。这次座谈会最大的成果就是弄清了钢产量在“大跃进”中的迅速上升是以钢为纲和拼设备、拼消耗的结果。从老一辈革命家的调研风格和技巧来看，议题式的讨论、辩论才能产生信息互为补充、观点碰撞交锋的作用，更容易掌握实际情况，得出正确结论。

第三，不要产生智力优越感。我们进行调研前首先要以问题为导向查阅背景资料，浏览不同渠道的信息，拼凑出关于调研题目的大体样貌，但是不能据此着急下结论，使思考的过程止步于书斋。毛泽东真正认识和了解农村尚且用了六七年的时间，在《关于农村调查》中，他这样谈道：“作了寻乌调查，才弄清富农与地主的问题。贫农与雇农的问题，是在兴国调查之后才弄清楚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农村调查形成一股热潮，以陶孟和、李景汉、孙本文、吴文藻、费孝通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改变传统治学方法，深入乡村，关注平民，寻找国家羸弱、社会衰败的深层原因，形成了《定县社会概况调查》《中国土地利用》《江村经济》等经典之作，他们并没有自得于智力优越感，而是选择了用脚步丈量中国。只有把研究问题置于经验现场，才能接近事物的真相，得出的结论才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作者单位：全国政协提案委员会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