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民族宗教

探访哈尼古歌传承人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哈尼哈巴”的传承人代表马建昌,他也是寨中的一位“莫批”。

马智强(左)陪同记者采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四季生产调”代表性传承人朱小和(右)和他的徒弟李有亮(中)。本报记者 毛立军 摄

本报记者 毛立军 赵爽

在莽莽哀牢山深处,壮美的哈尼梯田征服了世界。在2013年举行的第37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哈尼梯田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列入了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名录。而在这个地区,除了哈尼梯田,那伴随着哈尼人从古至今,凝聚着民族精神的“活化石”——哈尼古歌,作为文化遗产也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哈尼古歌,哈尼语称之为“哈尼哈巴”。2008年3月,“哈尼哈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哈尼古歌是哈尼族在漫长的生产生活中创造的古老歌谣,主要有创世史诗、迁徙史诗、叙事长诗、风俗礼仪、祭祀颂词等体裁和内容,是哈尼儿女世代传承的宝贵文化遗产,被称为哈尼族“无字的百科全书”。在哀牢山深处大大小小的村寨中,都有哈尼古歌传承人的身影,他们以师徒形式,在村子里开展各种传统仪式活动,在现代社会传承着古老的民族文化。

不久前,我们深入到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阳县哈尼梯田核心区,采访了几位哈尼古歌的传承人,近距离了解哈尼族的“无字百科全书”在现代社会的传承、保护现状。

“蘑菇房”里的古歌传承人

在元阳县爱春大鱼塘村,顺着村里的小路来到一栋“蘑菇房”前,走上台阶我们便见到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哈尼哈巴”的传承人代表马建昌,他也是寨中的一位“莫批”。莫批指的是哈尼族宗教信仰和民俗生活中负责主持各种祭祀以及仪式活动的专职人员,同时也是民族历史文化的传承人,在有的村寨中也称为贝玛。

在蘑菇房二层的屋前平台上,马建昌手持水烟袋,时不时抽两口,向我们讲述他学习哈尼古歌的过程,他的妻子坐在一旁静静整理绣线。马建昌说的是当地方言,我们都听不懂,陪同我们前来的元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元阳县文联主席马智强和元阳县文联副主席常发开便在一旁帮忙翻译。

马建昌的父亲和祖父都曾是村里的莫批,他从16岁开始学习哈尼古歌与其他祭祀相关的知识。父亲早逝,他就跟着附近村里的几位莫批学习。据他回忆,自己除了跟随师父学习,还会经常梦到祖父、父亲等长辈们在梦中教自己哈尼古歌的内容。马建昌头脑聪明,记东西很快,师父教的内容一年时间就能记下八成左右,年纪轻轻就成为同辈中有名的莫批。

如今,做了40多年莫批,马建昌已经有了10个徒弟,都是来自附近村寨的年轻人。

学习的过程很辛苦,上百户的几十代族谱都要靠师父口耳相传背下来,现在徒弟们还需要在马建昌的带领才能全部背诵,而哈尼古歌的数量更是庞大,被问到他会的哈尼古歌有多少,马建昌说:“三天三夜也唱不完。”

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学习哈尼古歌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徒弟,马建昌还计划让自己的儿子也跟着学习哈尼古歌,虽然大儿子现在远在外地打工,小儿子今年还不满10岁,但是他翻着珍藏的厚厚一摞自己关于哈尼古歌传承的奖状与证书,肯定道,“大儿子要回来学的,小儿子也准备开始学了。”

采访结束后,马建昌为我们吟唱了一段哈尼古歌,古朴的曲调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飘荡在蘑菇房上方,飘荡到远处的梯田上,让身为观众的我们不禁沉醉其中。演唱结束后马建昌向我们大致翻译了这段古歌的含义:大家都是被父母所生养,虽然我们的说话口音不同,但都吃着同样的食物,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中。今天你们来到了哈尼族居住的地方,祝福你们未来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虽然听不懂哈尼语,但是古歌中的祝福之意却直达我们的内心。

翌日,我们又拜访了另一位传承人朱小和,他是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四季生产调代表性传承人。“哈尼四季生产调”中总结了大量梯田农耕生产过程中的科学知识和合理经验,包括以梯田为核心的生活习俗,对哈尼族人民来说非常重要。朱小和的家同样是哈尼族典型的蘑菇房,来到二楼就能看到挂满半面墙的照片与荣誉证书,全都在证明着朱小和在传承哈尼古歌方面作出的贡献。朱小和已经80多岁,只会说哈尼语。马智强与朱小和的徒弟李有亮共同帮助完成了这次采访。

大家围坐成一圈,颇有哈尼族围坐火塘的氛围。朱小和手持水烟袋,虽然耳背加上语言不通有些沉默,但是听到徒弟询问他哈尼古歌的事情,他都会认真用哈尼语回答。李有亮告诉记者,师父是从小跟着爷爷学习哈尼古歌,后来又拜师其他贝玛继续学习,在农闲时,火塘旁、梯田边都是他学习的地方。

朱小和从1973年开始收徒传承“哈尼四季生产调”的技艺,李有亮作为同族的后辈,本身就很喜欢哈尼古歌,加之心中的责任感,从16岁就向朱小和拜师学习了。李有亮说:“家族中的老人慢慢老去,如果年轻人不学的话,那些农耕技术就会被丢掉,这样不行的。”年轻时,李有亮一边种地一边跟着师父学习,后来为了养育子女,也外出打工,空闲时仍坚持传承哈尼古歌,现在李有亮的孙子都已经出去工作了,他便专门在村子里开展贝玛文化的习俗、活动。李有亮有4个徒弟,出去开展活动时就会带上徒弟们一起,其中最年轻的徒弟也已经38岁了,他告诉记者,现在愿意学习哈尼古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他也对哈尼古歌的传承感到担忧。

保护传承,任重道远

谈到哈尼古歌的传承,在县文联工作多年的马智强感触颇深。马智强长期参与哈尼古歌保护传承工作,他走遍了元阳县上百个村寨,对这些古歌传承人都相当熟悉。在他看来保护哈尼古歌意义重大。

历史上,哈尼族是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但是他们的文化底蕴深厚。哈尼古歌涵盖了哈尼族各种风俗礼仪、典章制度、民间生产知识体系等内容,不仅对农耕生产生活具有指导意义,也是哈尼族教化下一代的重要方法之一。从哈尼古歌中我们能看到哈尼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朴素理念,也能了解到哈尼梯田四素同构生态景观的形成过程,保护哈尼古歌,就是保护哈尼族原生态农耕文明所展现的人文精神,也是云南创建“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区”最生动的写照。

马智强介绍,为保护好哈尼古歌,元阳县政府做了许多尝试和努力。首先县政府成立领导小组,组建传承队伍。传承队伍的工作主要包括负责组织、搜集、传承、打造哈尼古歌;组建哈尼古歌表演队伍,建设了“元阳县哈尼古歌传承基站沙拉托传承点”;同时积极开展对外交流,将哈尼古歌带到全国各地高校、剧院等进行表演,甚至走上了米兰世博会的舞台,走进了世界的视野。通过将现有的哈尼古歌整理编撰成册、录制光碟等方式,也填补了哈尼古歌在民间传唱方面的空白,不失为一种抢救性的措施,避免哈尼古歌在传承中出现内容缺失。旅游方面,经县委、县政府研究同意,2017年第一次把“开秧门”实景农耕活动展演作为元阳哈尼农耕文化节,展示“开秧门”传统农事活动,精心打造哈尼古歌原生态演出节目,逐步打造成元阳旅游文化招牌之一。

然而科技虽然发达,可以通过影音资料等手段能将哈尼古歌留存下来,但是马智强感慨:“靠这些手段留下来的都不是‘人’,传承必须是实实在在在土地上的传承,舞台上的不叫传承。”然而要保护住这一份传承不是件易事。

在保护哈尼古歌的工作中,马智强也遇到过一些棘手的难题。申请成为国家级、省级传承人后就能获得经费,用来开展传承工作,也有机会参加交流学习、表演活动等。然而这样的名额并不多,村寨中的莫批却很多,如此一来同样开展传承工作待遇却差距很大,反而会打击一部分传承人的积极性,他们甚至拒绝开展传承工作,这也是马智强近期重点关注的问题之一。对此,他认为,要在开展保护工作时尽量避免出现这种会让传承人感到不公平的情况。

多年从事哈尼古歌传承工作给马智强带来很多思考。他建议从尊重传承人、支持传承人开展传承活动、选择条件成熟有特色的哈尼村寨重点扶持、积极申报国家级项目资金支持、带动非遗项目逐级申报与加强对哈尼古歌原生文化的人文关怀等多方面入手,更好地做好哈尼古歌的保护和传承工作。

2021-07-22 毛立军 赵爽 1 1 人民政协报 content_9833.html 1 探访哈尼古歌传承人 9,833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