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运冬
近期,不断曝光的艺人违法、审美畸形、行业失范等“饭圈”丑闻,使得“饭圈”走出小众的认知状态,成为当下中国社会的高频语词。为加大我国文化生产的良性生态建设,中共中央宣传部等部委印发《关于开展文娱领域综合治理工作的通知》,在相关部门前期纠偏的基础上,对明星天价片酬、“阴阳合同”、偷逃税、低俗信息炒作和劣迹艺人管理等“饭圈”怪相,不断加大整治力度。那么,“饭圈”到底是什么,“饭圈”文化是如何演进的,它与当下文化产业的联系,甚至对国家文化建设的价值等诸如此类问题,把如何认识“饭圈”的问题,提到公众面前。
“饭圈”一词为网络用语结果,源自英文“fans”一词,英语语义为复数的粉丝或者粉丝群,汉语表述采用音译和意译的结合,形象并且有意味地进行了语义转化。
“饭圈”现象的扩大与娱乐产业的蓬勃发展密不可分,电影明星,包括后来出现的电视、广播、音乐明星,或以造梦的方式,或以高亢的情绪体验方式,在资本的角逐下,促成了“饭圈”的剧速发展,形成了粉丝文化。
“饭圈”出现的核心是对某一“形象”,就是明星的直接依附。这一核心形象,现在称为“人设”,它是文化产业运行中被塑造出来的意义的外化对象,实质是产业资本的利益结合体。一般而言,除新媒体动画等虚拟形象之外,大多数是以人的形象发展而来,但最终落脚于“饭圈”,所以不是人本身,是一个物化的客体。
自出现以来,由于与名人、艺术、非现实等的天然联系,“饭圈”往往成为一个“名利场”。圈内的人,尽管目的不同、素养不同,但是都纷纷被熔铸成为一个以文化为名的“江湖”,泥沙俱下。我国良性“饭圈”的典范是20世纪80年代,明星与观众的关系、明星自身的自律,远远超越于它其他时段的表现。当然,恶性“饭圈”,诸如20世纪30年代阮玲玉的逝去,无不透露出“饭圈”的恶。可以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20世纪的第二个10年,中国的“饭圈”文化发生了剧速变化。由于文化产业的运行机制是对域外市场机制的转译,文化产业采用广为人知的人设塑造方法,并通过她、他或者它,吸引观众眼球,增加曝光率,获得新媒体流量,从而实现资本上的增值。这是域外文化娱乐产业的正常运行逻辑,但是由于资本的过度追逐与捆绑,“饭圈”内道德约束的消弭,人设就会出现异化和扭曲,造成“饭圈”鱼目混珠之面貌。究其原因,大致有以下三点。
首先,剩余资本的剧速增加,中国文化产业进入快轨道发展时期,资本推力加大,“饭圈”整体发生了转向,“饭圈”的发展可以剧速助力与文化产业的发展。其次,由于新媒体,特别是网络、手机对国人生活空间的全形构建,加速了“饭圈”的转向。尽管国家在新媒体治理方面,通过实名等方式,削减了新媒体固有的隐秘性,但是无法根除的隐秘性与人类存在的原欲无法彻底割裂,加剧了“饭圈”的负面转向,为今天失范的“饭圈”奠定了技术基础。第三,由于新一代年轻人,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出生的,被誉为Z世一代,他们自幼浸泡于动漫文化,对“饭圈”的接触更为频繁,为“饭圈”的剧速发展奠定了基础。可以说,近10年来国家发展的经济、文化红利为“饭圈”提供了巨大支持。
“饭圈”运行的资本逻辑在于增值,增值的落点取决于粉丝。粉丝不仅仅是商业运行的构成元素,也是一个具有主体性的文化张扬者。“饭圈”里的粉丝,对文化的张扬更多地体现在心理因素,即对“饭圈”人设形象的心理迷恋与情结表现。粉丝文化中的心理迷恋,就现有经验来说,具有审美的情绪化、极度化、高峰化、孤绝化的体现。这种极度营造审美趣味的氛围,很容易造成圈粉的认知迷失,特别是对于青少年尤为突出。所以,如果没注意到粉丝文化消费的心理迷恋、情结表现,仅停留在普通的文化生态分析之上,则无法有效阐释“饭圈”及其形成的文化现象,当然进行良性治理就更加困难了。
当下“饭圈”文化的危机使得媒介素养的培育与提升成为一项紧迫性任务。作为具有强大文化主体性的粉丝,对文化运行的产业逻辑、文化作品的意义编码,需要进行批判性的辨识。受众的此种辨识,除少数专业性学生之外,几乎没有建立起对现代文化产业,特别是媒介产业运行中的基本素养,导致部分粉丝辨识性的丧失,有的甚至完全沦落成为“饭圈”里被人操控的木偶。这种现象,特别是在媒介剧速整合的趋势下,在受众越来越年轻的背景下,塑造辨识力强、自我调控力好的观众就非常迫切。
在新媒体环境下,我国当下的“饭圈”文化存在着大量的负面现象,已严重影响了文化产业的发展。如何树立正确的文艺观,紧扣人民的文艺需求,产出既为民护心、为国塑形又吸引跨文化背景下观众的优秀作品,关系到未来文化强国的建设。所以,“饭圈”治理,已经迫不及待地落在文化产业和文化发展面前,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必须绕不过去地坎。
(作者系西南大学教授、著名文艺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