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民

翻译家许渊冲在抗战中考入“西南联大”。“联大”大家如云，就连请来讲课的老师，也多是有专长的一方名家。譬如，在读“大一”时，他就听了著名戏剧家曹禺的一堂课，并留下深刻印象。

曹禺此时在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任职，他来“联大”上课，应属讲座。所以，一堂课中，几乎涉及戏剧创作的多个方面。譬如他首先说：第一要多搜集材料。曹禺形象地说：创作如十月怀胎，搜集的材料不一定可用，但灵感来了就用上了。因为人生复杂，不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曹禺举有一例，说一个人做官几十年不得升迁，怕人瞧不起，所以每每有人请吃饭，他总是先在家吃碗蛋炒饭，才姗姗赴宴。在席面上吃不上几口，便推说自己还有应酬，又安步当车回去。到家再吃一碗蛋炒饭了事。终于得了一个“蛋炒饭”的外号。曹禺认为，类似的人物情节应当多多搜集，以利创作时用。

接下来，曹禺讲了自身的一段故事。他说10年前，曾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现在已经成了3个孩子的母亲。曹禺与她见面，只谈一些油盐菜米，直到送他出门时，女友才指着自己女儿问曹禺：你看她还像十年前的我吗？曹禺听出弦外音，忙回答：你现在并不老呀！似乎没直接回答女友的话，却回应了她话中的意思。高明！曹禺告诉学子，这种意味深长的对话，应当注意搜集。

此外，曹禺认为，人物不要写得太典型化。这一点与今天大学教的《文学概论》的观点不大一致：太坏的汉奸和太好的爱国青年都很少见。也就是说，人有多个层面，简单的非此即彼定义既不符合实际，更不符合创作规律。他还认为，对话应当是白话，不是文言。曹禺的好对话有例证：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在客厅，主人偷偷问仆人：“没有走吗？还？”这才是生活中的对话。曹禺称这样的对话不合逻辑却鲜活，是出人意料的好对话。最后，他还认为运用方言“要紧”。因为方言最能打动当地人的心，引发他们的感情。

由以上几条可见，曹禺对语言尤其看重。我们常说：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从许渊冲的听课记述中，我们应该更加留意从语言角度研究曹禺，这是把握其艺术特点的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