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建民
钱锺书与傅雷的熟知,应该是在抗战后期的上海。当时有良知的学人们不知何时“天亮”,日子难过。钱锺书夫妇及其他友人,常去傅雷家客厅夜谈。
如我们一般的印象,钱锺书学识渊博、极为健谈,傅雷两个儿子也爱听。傅雷怕孩子不解,不让他们听。一次大家笑谈时,他一下子拉开孩子房门,看见两人偷听,便大发雷霆,连带把整个气氛搞僵。数十年后傅聪到钱锺书家,还说:“啊呀,我们真爱听钱伯伯说话呀。”可惜傅雷已经不在,此时回忆又是凄然。这样非常时期的交流,是傅雷与钱锺书友谊非同一般的证明。
由于钱锺书的博学和幽默谈吐,他成了极少可以打趣傅雷的人。当然,这其中有学业的尊重。钱锺书建议傅雷临什么字帖,傅雷便会听从。钱锺书“忽然发兴用草书抄笔记”,傅雷也“高兴地学起了十七帖来,并用草书抄稿子”。
据杨绛文章介绍,傅雷与钱锺书之间还闹过一次“别扭”。那是在20世纪50年代,北京召开了一次翻译工作会议。未能到会的傅雷提交了一份书面意见。讨论翻译问题当然需要举例,傅雷在意见中,举出不少他见到翻译文字中的谬误例句。他应该没有想到,这份意见被印发在大会上供人参考。他举出的谬误例句,都是有主人的。公开发表,等于让这些翻译家示众。
据杨绛回忆:这份书面意见触怒了许多人,都大骂傅雷狂傲;有一位老翻译家竟气得大哭。此刻,即使傅雷的友人们也有看法。杨绛后来写文章说:“平心说,把西方文字译成中文,至少也是一项极繁琐的工作,译者尽管认真仔细,也不免挂一漏万;译文中的谬误,好比猫狗身上的跳蚤,很难捉拿净尽。”从实际考虑,傅雷倘能先挑几个自己的错误“作陪”,情形也许会稍好些。见到这样的情况,钱锺书以老友身份,去信责备了傅雷的作为,傅雷“气呼呼地对我们(指钱锺书和杨绛)沉默了一段时间……”
钱锺书在信中如何责备傅雷,现在不得而知。态度应该诚挚、可语气当然是严肃的。这一点,傅雷也应该是理解的,所以,一段时间不搭理钱锺书后,“不久就又恢复书信往来”。(杨绛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