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并

爬上坡路赶飞机

今天就要回北京。从龙洞堡机场登机的时间在傍晚，还有10多个小时的空闲可以利用，所以我们决定到龙里走一下。从龙里到机场很近，下午登上招手即停的巴士，可以在机场路口下车，耽误不了登机时间。

清晨告别“雪山金海”，半个小时就到了龙里。龙里的变化很大，从高速匝道下车，看到的是很像样子的新镇区。但从哪里为这次出行画个句号？去高山草甸远了些，最近的去处是龙架山。龙里之所以称为龙里，也是因为有龙架山，可以在那里登高望远，一览龙里山川的全景和苗岭的轮廓。背包比来时轻了许多，除了必要的瓶装水和面包，几乎没有多余之物，顺着一条公路走上去，还是比较轻松的。

然而道路坡度不算太小，需要走走停停，好在这里是一个不收门票的准森林公园，一路上有不少石桌石凳，走累了可以在路旁歇歇。气候凉爽，浓荫遮盖，且行且看，一个多小时也就到山顶上。山上树木很多，到处都有封山育林的牌子，不时也有管护人员出现，但游人少些。山上也有一些错落的建筑，有的像是植物园，但多数没有围栏，可以进去随意看。

果然是植物园林！这里盆景比较多，那里却是薰衣草的花海，还有鸽子花、红豆杉、桫椤和一些叫不上名来的亚热带树种和花卉。植物园有些规模初创的气象，园外有溪水环绕，不远处还有蓝色的湖水在望，真的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树有多少花有多少。许多闲草野花悠然自得地开放在田头地垄，各有各的妩媚。看得出，这个自然保护区极有前景。

在龙架山上游逛，感到长途跋涉后的轻松自在。很多时候，游走在不很拥挤的环境更招人喜爱，可以踏着松软的土地随意走走，标志也很分明，不怕迷路，更可以十里闻香，在曲径通幽中四处寻找一些异样的花草。看着眼前幽静的环境，我也在想，发展旅游业建立风景区，不能是一个模式，这里圈一块，那里再划一块，把好山好水都变成人满为患的地方。热闹是热闹了，红火也很红火，但人看人和人挤人，未必就是绝好的休闲。对于出游者来讲，最重要的是亲近自然，略事修葺中野趣横生，多一些野足的味道。在这里，我想起杜牧的“远上寒山石径斜”，远则远矣，却可以半道驻足，找到了一种“停车坐爱枫林晚”的神想。坐爱坐爱，不坐下来细细品味，怎么能够爱上呢？这里枫树不多，节令又是盛夏，自然不会有杜牧诗中白云飘红叶，但一路青松风涛细语，也会带来另一种的意境和心境，并不是遗世独立而是心灵的化入。

我以为，千景千面，但要各有千秋，这是景物的自然态。眼下自然保护区多了起来，这是好事，但如何防止它们被蚕食被变形，却是一个大的问号。我蓦然想起在梵净山看小锦江的时候，河边正在开发别墅，售楼的工作人员殷勤地招呼：仙山胜水哪里去找，先生要不要在这里置套小别墅看山看水呢。我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本地人，买套别墅十年也住不了一两回。再说，这里修个宾馆，还说得过去，建那么多的别墅，就不怕挤占了稀有的公共土地。售楼的工作人员似懂非懂地摇摇头走开了，我也只能在河边和桥头心情复杂地走来走去。

在一块隆起的野草坪上坐了下来。从龙架山上看龙里，那里是一条长龙盘护的新县城，已经有了若干气象。在一直向南更远的地方，是一块更大的绿色，那是伸向天际的一片高山草原。在逶迤不绝的苗岭中，有许多苍翠的山，有许多银飘带似的河，更有水头很旺的绿翡翠般的高山草甸。南方的高山草甸，由于气温高些，降雨量更大，有着比北方草原更为引人的景色，绿草茵茵，野花四季常开，一片勃勃生机。那里已经成为游人的新去处，也许，会有原本不属于这里的蒙古包大量出现，一座两座可以，在贵州可以领略比北方草原更绿的绿色，会给人带来意外惊喜，但我也会想，身处苗岭，有更多蒙古包，也会引来此身不知置于何方之感。游人或许需要更多的贵州山地马，包括牛和羊，哪怕指说那是吴三桂放养的马的后代。高山草甸与森林河流是一个更完整的生态系统，要有更科学的一些摆布。

但不管怎么说，美丽的黔南、黔东南和美丽的龙里，纵有再次相见时，总会有依依惜别的依恋。

从龙里到龙洞堡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说话间就到了路口。新的建筑群已经依次出现在路边，终于看到机场高高的指挥塔。步上公路边的台阶，回望来路，看看手机，离登机的时间正好还有两个小时，我和老伴相视微笑，一种从未有过的得意和胜利在心中升起。

（作者系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经济日报》原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