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扬桂
在世人眼里,林纾是一个开历史倒车的人,他逆历史潮流而动,反对风起云涌的新文化运动。然而,从现存林纾家书中,却可以感觉到“顽固守旧”的林纾,同时是一位善于教子,严慈相济的好父亲。
林纾有一通《训林珪书》,写于长子林珪1908年任顺天府大城知县时。在这通家书的一开篇,林纾说:“凡贪墨狂谬之举,汝能自爱,余不汝忧。”这里既表达了做官应当清廉的思想,也透露出林珪能够洁身自爱,林纾不必为此担忧的事实。然而,林纾心目中的好官,不仅应当清廉,还须处事公正。所以,他笔锋一转,指出最担忧林珪的意气用事:“患尔自恃吏才,遇事以盛满之气出之,此至不可。……有司为生死人之衙门,偶凭意气用事,至于沉冤莫雪,牵连破产者,往往而有,此不可不慎。”告诫林珪不要自恃吏才,盛气凌人,以防因意气用事而导致判案不公。
接下来,林纾从判案、用人、处理民讼、批阅经卷等方面,教导林珪如何做一个好官。林纾说,“欲平盛气,当先近情”,“近情者,洞民情也”,教育儿子“下乡时,择其谨愿者,加以礼意,与之作家常语,或能倾吐俗之良楛,人之正邪。”放下架子,与老百姓拉家常,就能听到真实情况。在用人方面,“宽严均不可过”,对身边人,“当临之以庄,语之以简,喜愠不形,彼便不能测我之深浅。”林珪任职大城期间,教案频发,林纾为此专门指点他如何处理教案,“判决教案,以迅捷为上,有司往往以延宕为得计,久乃被其口实,至不可也。”谈到批阅卷宗,林纾说:“在人不经意处留心。凡情虚之人,弥纶必不周备,仔细推求,自得罅隙。”他要林珪遇事多与人商量,“经两人商榷,虽不精审,必不至模糊。”
林纾中举后,七进京城赶考,却回回名落孙山,求仕心切的他,最终与官无缘,只能做一介文人,自嘲是个“措大”。从未做过官的林纾,却写出这通“居官法戒”,得益于他博览古今官场小说,历览现实中的官场丑事,比如客居杭州时,他听闻过“长官之督责吮吸属僚”的笑谈。也正因为他知道封建官场险恶,有一次礼部侍郎郭春榆举荐他入试清廷取仕的“特科”时,林纾竟上了一封《不赴书》。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跻身官场。然而,长子林珪既然做了知县,就不能不谆谆告诫他,“职分虽小,然实亲民之官。方今新政未行,判鞫仍归县官,余帮凛凛戒惧,敬以告汝。”从《训林珪书》中,既可感受到林纾的拳拳爱子之心,也可领会他清廉公正的好官标准。
林珪不负老父厚望,还真是做成了一个清廉公正的好官。林纾因此很欣慰,他在给三子林璐的信中说,“幸大哥能立志为好官,吾亦望汝能立志为好学生。”林纾看到林珪巧用“空城计”,智退兵临城下的敌寇,使县城免遭生灵涂炭的报道时,喜不自禁,提笔写了一首200多字的长诗,称赞儿子“汝今宰小邑,敢与前贤侔……汝能止豪暴,临难生权谋。”林珪也能做到不恃吏才,平心判案,深入调查研究,从容易忽略的细节探求案情的疑点,果断破案。这一点,在林纾四子林琮的《记伯兄宰大城三事》中,得到了印证:“伯兄老于听讼,平反疑狱,弭治积盗之政甚夥,而皆以整暇敏捷出之。然而余独举是三事以为记者,则以其纤细易于忽,而伯兄独能于繁剧中烛及几微也。”因为这篇文章,林琮得到了父亲一元钱的奖赏。可以说,这一元钱,既是奖给林琮文章的,也是对林珪政绩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