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尧
“文革”期间,周有光下放到宁夏的“五七干校”劳动,当时同去的还有教育部副部长林汉达。周有光和林汉达被安排看守高粱地,据周有光说,他们开始时要不断走着看守,不能坐,更不能躺下,但他们一连看守了3天,没看到人影,更不会有人来偷。于是,第4天,两位老人就舒服地躺在土岗子上了,他们常常在高粱地仰望天空,热烈讨论中国语文大众化问题。
林汉达主张用听得懂的白话代替听不懂的文言,如将“居心叵测”改成“存心不良”,“暴虎冯河”改为“有勇无谋”,“方枘圆凿”改为“格格不入”。林汉达研究语词的选择,非常严谨。一次,林汉达问周有光“未亡人”“遗孀”“寡妇”哪种说法好?《现代汉语词典》里没有“遗孀”这语词,为什么报纸还常常用它呢?又有一次,林汉达问一位扫盲学员,得到的回答是遗孀是一种雪花膏——白玉霜、蝶霜、遗孀!林先生又问,为什么有女字旁呢?学员回答:女人用的东西嘛。
周有光听说此事,顿时乐不可支,他开玩笑地说道:大人物的寡妇叫遗孀,小人物的遗孀叫寡妇吧!周有光又说:从前有部外国电影,译名叫《风流寡妇》,如果改为《风流遗孀》,观众可能要减少一半吧……随着他们讨论的逐渐深入,两位文化大家最后达成一致,语文大众化要“三化”:通俗化、口语化、规范化。两位老人兴高采烈地交谈,劲风吹拂白发,高粱也簌簌争响,像是在应和着他们的谈话。
这场关乎中国语文大众化的讨论,其实是在高粱地里完成的,两位老先生在那种环境下,还在想着中国语文大众化的问题,想着中国语文的出路问题,那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实在令人钦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