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凯
唐孙过庭《书谱》云:“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其核心在于强调,作为书法文化与艺术表现的“质”与“文”总是在历史的沿革中发生着迁变,并不断赋予新的认识和解读。这种“新”,只能以书法本体规定与人的独立选择为中枢,在传统精神的吮吸与时代特质的捕捉中以“古质”与“今妍”和谐相生的“文质彬彬”,以达“君子”之格。因之,表现在张建政书法简体汉字书写的笔墨选择与精神指向的高处,不仅有着对“今不逮古”“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的那种一味崇古泥古时风的反叛,更有着对“书契之作,适以记言”实用功能的守成,且以书法传统精神内质的“古意”本色与笔墨“今情”的通透表达,而全息演绎出书法文化时代性转换的思维视觉与文化张力。
浓郁的汉字文化古典情结与敬畏心理是张建政简体汉字笔墨选择的精神基点,体现着对汉字演化本体规律与使用功能的精神尊依。应该承认,书法是随着汉字的诞生而诞生,并与汉字书写的发展而发展的。就其本质而言,无论是甲骨、金文、大篆、小篆,还是隶书、楷书,甚或草书的兴起与盛行,而作为文字与生俱来的记录语言、交流思想、传递情感与信息的基本功能则始终不变,且在其形态结构上呈现出一个由繁到简演化发展的线性轨迹。其逻辑的必然则隐喻着识读与书写的本质规律,并以其特定时代书写范式与艺术性表达相融合,从而形成了不同历史文化状态下汉字书写发展史上的颗颗珍珠,此其一。其二,就汉字形体结构与实用功能来讲,无论哪种字体还是书体其主导地位的确立,都带有特定时代人们集体认同之上的官方确认的印迹,尤其是自秦代“书同文”以来的小篆、隶书与楷书,都先后位居不同历史阶段官方通用文字与孩童识字启蒙的基本教材与书面交流的主体,成为一个时代文字书写的标识和符号。因之,张建政书法简体汉字书写的笔墨选择,在其文化指向上必然充盈着鲜明的文化寻根与古意坚守的精神渊薮。
同样,张建政简体汉字书写文本选择集中体现着对时代文化高点与传统精神内核的自我关照与掘进意识。纵观近年来先后出版的《张建政书法作品集》《逸笔意墨——张建政手抄中华经典》,以及《唐诗咏长安》等,其书写内容不仅有《党的十九大报告》《党章》和《宪法》,还有《论语》《孟子》《中庸》《大学》《老子》等大作,尤其是从《全唐诗》中,选取与古长安历史文化典存有着直接关联的1400首唐诗集合而成的《唐诗咏长安》,其精神视域不仅涉及新时期当代中国治国理政的纲领性文献,还有民族文化思想瑰宝的精髓探秘,更有对作为中华文化艺术境界最高代表的唐诗品格与灵魂的再度解读,并在思维基点与历史跨度上鲜明地呈现出一个立足当代、纵向溯源的视觉射线。尤其是文本选择与书写范式完全以中华书局出版的简体经典版本为依托,采用古典式的竖版排列,以手书与印刷字体互证的方式,使得整个内容在自然转换中直接打通了书法艺术审美与时代赏读,精神意蕴与民族气骨的精神通道。既是对传统文化经典的再创生,又可视为古与今、诗与书、识读与欣赏的交融与升华,为传统文化品格在当代人心灵回归与精神重塑上的守正出新做出了积极的探寻。
(本文刊发有删节。作者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原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