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文化周刊

小稍口“变形记”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08月29日   第 10 版)

金永伟

今年4月,媒体发布了一条令广大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翘首以盼的消息:京杭大运河实现了百年来首次全线通水!水是大河的灵魂,这条流淌了千年的大河,自百年前漕运废弃,黄河以北部分河道淤塞断流,犹如长龙僵卧,气息奄奄,亦成沿线百姓心头之痛。如今,这条曾经贯通中国南北的经济大动脉重新焕发生机。

闻此消息,我专门驱车至天津南北运河沿线一览。行至南运河小稍口一带,但见波平水静,河道畅通,堤路平坦,树木成行,两岸高楼林立,市民摩肩接踵。驻足回想大运河申遗的前前后后,天津小稍口河段的重新开挖通水,回想为大运河申遗付出艰辛努力的同行们,心中感慨。

2006年,中国大运河申遗的大幕拉开,这是一项从未有过的壮举。这一线性的文化遗产,流经区域长,纵贯8个省市,全长1700多公里,准备工作千头万绪,从天津的申遗工作就可见一斑。

在国家文物局的统一部署下,天津成立了由分管副市长牵头的大运河申遗和保护工作领导小组,在市文物局下设办公室,我任办公室主任,具体日常工作由时任文物保护处处长杨大为同志负责,自2008年启动大运河沿线田野调查后开始了长达6年的申遗工作。

天津是京杭大运河流经的重要城市,列入申遗的遗产区为北、南运河天津三岔口段,全长71公里,流经六个市辖区,其中南运河部分自三岔河口至杨柳青镇,长23公里。大小稍口地区是南运河申遗河段的重要点位,地处天津南开区和西青区交界,是典型的城郊结合部。据载,因位于南运河畔,元代士兵即在此设立渡口,乡民逐渐沿河而居,遂成村落,漕运兴盛,此地也尽享河漕之利。成于清道光年间的《津门保甲图说》记载,此地时为“稽查河税之所”。从绘于当年的地图中也可看到,南运河蜿蜒流经此地,道观高耸,村舍俨然,两岸的税局标注清晰可辨。天津城市因漕而兴,依此也可想见当年漕运盛景,大运河哺育着世代聚河而居的天津民众。

在长达6年的工作中,小稍口天津环外地区始终是天津文物部门的一大“痛点”,也是天津河段申遗之艰的一个缩影。工作人员2008年到达此地进行田野调查时,心凉了半截,只见河道淤塞,部分河段几成平地,河道上居民私搭乱建,生活垃圾满地,一片杂乱。经与市水利部门沟通,此河段还属行洪河道,每到雨季,便成为市区两级水利部门的心头之患,已经谋划数年欲重新恢复河道原状。市政协委员们也多有呼吁。但因私搭乱建、拆迁量巨大,成了“老大难”问题。

按照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工作要求,列入申遗的点段必须实现河道水体无异味、无垃圾、水质不低于V类,景观河道及滨水地带环境洁净、风貌协调、生态良好,运河沿线垃圾污染要得到全面治理,不能有占压河道的建筑物,要保障参观路线的可达性和连续性。怎么办?文物工作者们殚精竭虑,屡出良招。先是从调查开始,对该地区进行了重点的田野调查,充分摸清此地的大运河河道本体及其周边地区的现状,底数清晰,特别是针对大运河申遗点段的工作要求,详细梳理出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做到心中有底,提出了工作目标和具体措施。与此同时,下大力气进行宣传。每年文化遗产日,组织大规模的志愿者运河骑行宣传活动,多次组织宣传小分队深入运河沿线村落,向居民宣讲大运河申遗的重大举措,激发运河沿线居民的自发保护运河的热情,唤醒运河原住民内心流淌的对运河的热爱。事实证明,运河沿线居民对恢复运河原貌,重现运河生机皆怀有强烈的愿望。

我们又充分利用大运河申遗和保护的联席会议协调机制,积极争取水利、发改委、财政、交通等部门的支持配合,做好大运河遗产保护规划与水利、交通等专项规划的有效衔接。各部门对恢复小稍口地区南运河河道本体达成共识,形成合力。2012年,进入申遗的关键节点。我们又多次就大运河申遗所面临的难题向市政府做了专门汇报。同时我也用自身市政协常委的身份,在天津市政协全会上就加强运河申遗和保护工作进行呼吁。小稍口地区的河道问题摆上了市区两级领导的议事日程,最终促成当年进行拆迁,拆除了河道上的私搭乱建,清理了垃圾,重新开挖了河道,进行了环境的绿化。一时之间,大运河两岸旧貌换新颜,沿线百姓拍手称快。

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多哈召开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大会上,中国大运河正式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圆了全国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多年的梦想。消息传来,我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不过,小稍口通水了,申遗成功了,但大运河天津段全线170多公里尚未通水,仍有部分河道断流,不知何日能实现。可惜大为同志去年刚届知天命之龄就英年早逝,未能看到大运河顺利通水。

大运河一直是全国政协高度关注的问题。2018年9月,全国政协“推动大运河文化带建设”重点提案督办调研组到天津进行实地调研并召开座谈会。我作为时任天津市文物局局长,和天津市发改委、水利、交通、旅游等部门的主要负责同志都向调研组进行了汇报。这次座谈会后,我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大运河的通水应该会有希望了。

2019年4月,全国政协“推进大运河文化带建设”调研组赴山东、江苏两省调研,我也有幸参加了此次调研。在山东境内的一些河段,干涸的河床失去了水的滋养,也失去了往日的灵秀。山东临清,是座因水而兴的城市,在漕运发达的年代,南北客商云集,行旅往来不绝,运河哺育了两岸的百姓,带来了数百年的繁华,也留下了可贵的文化遗产和无数的运河故事。在运河沿岸,委员们询问当地群众,保护运河文化,最缺的是什么?群众异口同声说,“水”。这一幕,让委员们久久不能忘怀。大家深深体会到,“水”对于一条大河意味着什么。没有了水,大运河流动的“血脉”不再畅通。曾经依托运河而兴的那些雄伟的高楼宝塔犹如聚沙而起,那些鲜活的戏曲说唱逐渐飘零枯萎,那些河边的饮食起居变得黯然无光。没有了水,有多少像山东临清、天津小稍口这样的城市、村落失去了往日的生机。这次调研也让全国政协委员们对京杭大运河的通水问题有了更加急迫的认识,大家在随后举行的全国政协“推进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双周协商座谈会上,纷纷对大运河的通水问题建言献策,再次进行了强烈的呼吁。

如今,大运河终于实现了全线通水。每次经过小稍口地区,我都会想起这些往事。想起无数像杨大为同志这样的基层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想起政协委员们为大运河保护和通水疾呼奔忙的过往,眼前潋滟荡漾的运河碧波里总也抹不去他们这些可敬的身影。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民进天津市委会副主委、天津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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