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休闲周刊

施海根:

一辈子 一杯茶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09月02日   第 11 版)

本报记者 徐金玉

近日,茶友圈流传这样一张照片。在茶叶加工现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指着面前的一款茶样,正在神情专注地讲解着。他身边的年轻人听得入迷,也纷纷探过头来,竟在不知不觉间围拢成密不透风的一小圈。有人按下快门,定格住了这幅令人动容的乡间“师生图景”。

或许很多人并不知晓,老人已82岁高龄,与在场的大多数人并不相识。他乘车1小时赶赴茶山,只是听闻当地在制茶时遭遇瓶颈。

“明年开春,我一定再来,手把手地教你们怎么做茶!”临别时,这位耄耋之年的科技特派员笑着和大家约定。看来,他又要带“徒”了。事茶半辈子,走遍各茶区,已是桃李满天下。

他,就是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国家一级评茶师、茶叶加工大师,被两次返聘的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杭州茶叶研究院研究员施海根。

鱼和熊掌可兼得

中国绿茶云集,如何让鲜叶增香,在激烈竞争中被消费者记住,浙江省龙游县的茶农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施海根正是为此事而来。

“在这方面,我们有成熟的鲜叶做香的经验可以传授。”2009年,科研攻关了一辈子的施海根被第一次返聘,他起草上报的一项科技部的项目,正是关于花香型蒸碎茶的研究。

“中国有六大茶类,因加工工艺、技术参数、氧化程度而不同,每种茶类的工艺都有非常独到的地方。乌龙茶的做青工艺,就对鲜叶的香气产生起到作用,使得茶叶花香明显。为此,我先后5次到广东凤凰单丛的乌岽山去学习加工技术。当时,我就畅想,如果把乌龙茶的工艺,放在绿茶的加工上,形成花香型绿茶,那就不得了了!”

但茶类间的鸿沟岂是那么轻易跨越,单是先天条件便已成为拦路虎。“乌龙茶的发酵度在5%-80%,绿茶的发酵程度则为0。我们既要形成花香,又要保证绿茶清汤绿叶的特征,这样‘鱼和熊掌’都要兼得并不容易。”但科研就是要实现零的突破,施海根带着5个研究生,锲而不舍地开始钻研这一课题,在无数次试验过后,终获成功。

来自四川、安徽、浙江等地的大量茶企因此受益。“浙江老茶缘茶叶研究中心在四川乐山有专项对接的帮扶项目,我作为中心的老专家,曾连续10年到当地去指导。”施海根介绍,他们的茶叶存在一个问题,由于特殊的气候条件,茶叶入口非常苦。“我在当地推广了鲜叶做香的技术,通过乌龙茶鲜叶处理的方法,让茶青中苦的成分——茶多酚得以转化,顺利解决了川茶出川存在的苦涩偏浓、香味偏淡等问题,成功研制生产出‘李家山302’银龄绿茶等,突显了‘扁平直滑、嫩绿油润、清香高长、鲜醇甘爽’的独特风格。现如今,银龄茶在江浙等地得以推广,正在走向全国市场。”

天方夜谭成现实

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施海根总能让茶界惊喜,很多旁人看来属于天方夜谭的创意,在他这里都得以实现。

他的第二次返聘,就再度创下惊人之举——做茶酒。

“我们研制了这么多深加工的产品,我认为最成功的就是茶酒。它现在创造的市场价值有几十亿元,真正成为推动产业发展的一把金钥匙。”施海根说。

在研究项目启动前,中茶院曾给他定过三个“硬指标”:41度以上;白酒,不能有茶的颜色;不能上脑,对肝脏有损伤。

要满足这些条件并不容易,施海根带领团队一埋头实干又是整整5年。“为了验证效果,我们和国内上好的白酒做对比试验,给小白鼠灌酒,每只一次10毫升。研究发现,喝茶酒的小白鼠醒得很快。‘饮酒’一个月后,对它们进行解剖观测,发现茶酒对其肝脏对损失几乎为零。”

古人云,自古茶酒不分家。没想到,他竟然在当代社会实现了以茶来酿酒,又让梦想照进现实。

当记者问及他数十年如一日科研的动力时,施海根脱口而出:“毛泽东同志曾经讲过:人类总得不断地总结经验,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那种停止的论点、悲观的论点、无所作为和骄傲自满的论点,都是错误的。”这段话他牢记在心,已可以完整背诵。“人类在生产斗争和科研试验当中,就应该这样,不断地发明创造、永不止步。”

跋山涉水鉴真理

这样的信条贯穿着施海根的科研生涯,从刚从事茶行业那会儿,他便是这样的习惯,对博大精深的茶世界满怀好奇,对书本上既定的结论也抱有科学印证的态度。

他和自己的老师、茶界泰斗庄晚芳先生便曾发生过一则小插曲。那一天,从西双版纳出差回来的施海根,风风火火地来找庄先生。他跋涉千里,背回了一个圆滚滚的大物件——一棵古茶树的横截面。这是他特意请当地茶农锯来的。

“老师,您上课时讲过,茶树是没有年轮的。您看,我背回来一段,它的年轮非常明显!”

庄先生一看,果然如此,他笑骂道:“你这小子,很动脑筋。能够举一反三,有所发现。”

在当地,施海根确实还有新发现。“在西双版纳,直径二三十厘米的茶树到处都是,不仅有野生型茶树,还有栽培型茶树。”为此,他在“中国是茶叶发源地”的基础上,再次论证了一个观点:中国是最早发现茶树,也是最早加工利用茶叶的国家。至今,这一观点已得到世界茶人的认可,并在社会广泛传播。

庐山云雾十七载

由于业务功底扎实,施海根在浙江农业大学(现为浙江大学)学成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庐山植物园工作,成为该校自建校以来进入中科院的第一人。

1965年9月22日,施海根永远记得这一天,自此他将人生宝贵的17年,都贡献给了庐山云雾茶。

到岗第二天,一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肩上。原来,国务院办公厅发来文件,要他们提供50斤庐山云雾茶作为会议的招待用茶。“领导问我:你是大学生,又是学茶的,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施海根立刻跑去茶园,这一看,笑着说,心里有了底。“芽头长得特别好,密密麻麻的都是粗壮的芽头。”

“我能行!”“我们相信你!”于是,整个植物园上百人的员工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开始配合施海根进行庐山云雾茶的采制工作。“我教他们怎么采摘一芽一叶,教工人一起炒制。没想到,制好的秋茶这么香,身披白毫,非常漂亮。”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国务院办公厅的文件年年都来,所需数量也从50斤上涨到100斤。“我在那里的17年,从未停止过。”施海根笑着说,“为了配合生产任务,九江市公安局每年还会给我20吨尿素,这在当时可不得了。但我没有直接施用在茶园里,而是和老百姓换菜饼,将菜饼粉碎在茶园。到了下半年,我们又去割茅草,在茶垄间铺上厚厚一层,既可以防寒,又可以防水土流失。”

施海根的实践,不仅推动了当地加工技术上了一个新台阶,也将生态茶园的理念早早地植根在当地茶农心中。

光阴故事在书写

“学成匡庐云雾中,名茶结伴终身行。加工深度钻研细,硕果丰盈众口夸。图谱说茶书两部,论文谈理笔生花。夫妻共建功与业,吴学弘扬老不暇。”浙江一位熟识的朋友,曾用一首诗这样评价施海根。

这首诗透露了一个温馨的小细节。施海根和自己的老伴张若梅,正是一对儿茶叶伉俪。“她是学药用植物的,也很爱茶。我们一起研究、申报课题,我俩的很多研究成果都是围着茶在转。我的儿女也爱喝茶,他们喝茶要求很高,茶具都是更潮流的。”施海根笑着说,茶这片树叶,早已从工作走入家庭,见证了他的点滴岁月。

书写茶的故事,施海根用了自己的一辈子,他参与研究课题无数,获得奖项无数,所获的幸福感更是难以言喻。“茶,早已融进我的骨髓里。它是我的一切!”他不疾不徐,笑声朗朗,这般性格,也正是茶人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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