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 帅

在湖南省怀化市鹤城区的大山里，藏着一所全国校园篮球特色学校。学校篮球队名叫“凉亭坳女子篮球队”，体育老师张琼琼是这支篮球队的教练，他用篮球擎起了大山深处留守儿童的梦想，多次带领她们打进全国比赛，并先后有50多名山里娃通过篮球特长考入优质学校学习，甚至成为职业运动员。

“篮球带给我很多快乐”

上午10点，是湖南省怀化市鹤城区凉亭坳小学的课间操时间。篮球拍打声让它和其他课间操有所区分，随着欢快的音乐，孩子们整齐地运球、带球。“篮球操”是这个学校的特色，也是很多孩子最爱的一项课间活动。

带领学生们做操的老师名叫张琼琼，是这套“篮球操”的设计者，“我想把篮球团结协作、奋发向上的精神融入这套操中，传递给孩子们。”张琼琼说。

凉亭坳小学是怀化市鹤城区最偏远的山区小学，70%以上的学生为留守儿童。今年是张琼琼到大山里的第9年，也是凉亭坳小学女子篮球队成立的第9年。

“看人，要找人防守，上来阻挡一下！”篮球场上，队员们早已习惯张教练的严厉。阳光打在女孩们挂满汗珠的发梢上，散发出属于青春的别样魅力。这是一支由酷爱篮球的乡村女孩们组成的队伍，它承载着女孩们成为篮球明星的梦想，点燃了她们走出大山、拥抱世界的希望。

9年间，张琼琼将一所山村小学的篮球队带进了全国赛场，在全国“苗苗杯”小篮球赛中杀入全国三强。优异成绩的背后是张琼琼和队员们流下无数的汗水和泪水。

“每次备战前的强化训练，琼琼是既当爹又当妈。”其他老师笑着说。一大早，张琼琼会去附近的市场买上最新鲜的菜，亲手给孩子们做营养餐，孩子们还在长身体，营养要跟上。

张琼琼的微信名叫“大山教练”，也是家长们对他的称呼。他的头像是两个穿着篮球服奔跑的孩子，简单而形象地诠释了他的工作与生活。

“因为打篮球，我才有机会去长沙、去上海。”回想起几次全国比赛的经历，凉亭坳学校女子篮球队第三届队员谭文雪至今仍心潮澎湃，球场上呐喊加油的声音让她从未如此自信，“篮球带给了我很多的快乐。”

一年见不到几次父母的她，曾经一度性格孤僻不愿意主动与人交往，“篮球有种魔力，一摸到球，烦恼全忘了。”越来越开朗的谭文雪笑着说。

说起对孩子们的期望，张琼琼并不执着于让她们走专业道路，“篮球只是让她们多了一种人生选择，我希望篮球能开阔她们的眼界，让她们身上有种不服输的体育精神。以前她们可能只想毕业后像父母那样出去打工，现在她们懂得通过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

为了让孩子们能有更广阔的人生道路，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训练之外，张琼琼还利用晚自习给她们补习文化课。

回家，回大山

很少有人知道，如今这个阳光向上的大山教练，曾经是个“网瘾”少年。“经常旷课，有时候甚至通宵去打游戏。”父母平日总是忙着在外务工，在张琼琼的记忆里，童年是孤独的。

直到高中体育老师王高的出现，“当时校篮球队选队员，一开始没有选中我，但王老师看我喜欢打球也不怕吃苦，就坚持把我留了下来，还时常鼓励我。”很少受到表扬的张琼琼突然间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生活里照进了一束光。

得到认可的张琼琼，在训练场上和学习上的表现仿佛变了一个人。“那时候最享受的，就是打比赛的时候同学们在旁边为我们加油，自信心一下就有了。”最终，曾经的“网瘾”少年凭借篮球特长考入大学，主修体育教育专业。

毕业后，张琼琼来到北京，在中国男篮前主帅王非的训练营做助教。北漂的两年里，张琼琼的专业技能提升飞快，但他觉得，这始终不是他的归属。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回家，回大山。”做助教的两年，张琼琼看到很多城里孩子通过篮球有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当时就想到大山里的孩子们，体育也可以给他们多一种人生选择。”

2013年，张琼琼辞掉报酬丰厚的工作，通过湖南省特岗教师考试，来到凉亭坳小学担任体育老师。张琼琼至今记得初到凉亭坳小学时的情景：“篮球场上晒的全是谷子，当时心就凉了半截，觉得自己的特长没有发挥空间了。”

身处山区，吃住在学校，在大山中常年回荡的鸡鸣犬吠中，张琼琼借着篮球消磨时光。“孩子们就在边上看，有时候满操场追篮球。”看看身边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再想想自己的童年，张琼琼觉得该做点什么。

“小老虎”下山了

一个偶然机会，张琼琼在操场上看到一个拿着排球当篮球打的小女孩。张琼琼试探性地问她愿不愿意学篮球，开朗的女孩马上点头，而且马上拉来了其他6个小伙伴。

“当时我都不知道篮球是什么。”女孩名叫张丽君，因为性格开朗，她成了凉亭坳小学第一届女子篮球队队长。

说干就干，清理了球场，张琼琼就带着小队员从零开始，一周训练4天，早上课前一个小时，放学后一个半小时，寒暑假也从未间断过。

“当年的水泥地球场，没少让孩子们吃苦头。夏天，一个个晒成小红人；冬天，很多队员的手会因练球而红肿皴裂。”张琼琼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知道，想取得成绩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孩子们冬天穿棉鞋训练，有时候一堂课还没上完，鞋面就开口了。没有经费，张琼琼就自掏腰包为孩子们购置了专业的球衣、球鞋、篮球。刚组队那年，正赶上张琼琼的妻子怀了孕，球队的额外支出让夫妻俩银行卡上总是空空如也。

篮球队训练不足一年时间，就迎来了第一次挑战：2014年，怀化市鹤城区举办中小学篮球比赛。在参赛的篮球队中，凉亭坳女子篮球队是唯一的农村女子篮球队。

赛场上，张丽君和队员们像小老虎下了山，全场紧逼，势不可挡。第一场终场哨响，“76比0”的成绩瞬间就在怀化市中小学里“炸开了锅”。张琼琼在赛后得知，比赛前遭受的冷嘲热讽激发了队员们的斗志，“可能是觉得我们从农村来的，不会打篮球。”

“自那以后，她们的自信心一下就上去了。”此后，凉亭坳女子篮球队迅速成长，在全国比赛中接连取得好成绩。乘坐高铁出行，孩子们从最初异常兴奋到习以为常，她们看着身后的大山在列车飞速前进中慢慢变小，直至消失……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今年元旦后，就读于武汉体育学院的张丽君签约武汉盛帆职业篮球俱乐部。她第一时间给张琼琼打了电话，抑制不住地兴奋。张琼琼比她更激动，在朋友圈里写道：“恭喜大魔王，继学校队史第一位大学球员后，再次刷新纪录走向职业，未来可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在没有拿起篮球前，张丽君一直学习成绩比较落后。“她家里弟弟妹妹多，爷爷奶奶也没有时间照顾她。”张琼琼说，在篮球队摔打的这几年，让丽君有了质的飞跃。对于琼琼教练，张丽君内心充满感激，“不止篮球训练。生活、学习上也处处照顾我，那种温暖像爸爸。”每次假期回家，丽君总是第一时间冲到学校找教练说说心里话。

如今，这支“神奇”的篮球队，也引起湖南省内外教育界、体育界人士的关注。中国篮协主席姚明邀请他们参加活动；NBA球星林书豪等与他们面对面交流。鹤城区教育局为其划拨了用于篮球事业的专项经费，一些机构和网友主动向学校捐款……更重要的是，篮球点亮了这些山村孩子的梦想。包括丽君在内，这些年，50多名山里娃通过篮球特长升入优质学校学习。

逐梦路上，张琼琼收获满满。他曾先后获得“中国好人”“全国模范教师”等荣誉称号。伴随着荣誉，不少学校和培训机构向张琼琼递来了橄榄枝，更高的收入、更广阔的平台没有让张琼琼动摇自己的初心，原本3年的特岗教师生涯，如今他已经坚守了9年。

“理由很简单，希望大山里的孩子可以通过篮球接触外面的世界，都有多一种人生选择的机会。”张琼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