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南

炎热的暑假已经过去了，我却还沉浸在这个美丽又动情的《蓝色暑假》里留连忘返。

说实话，我有很多年没读儿童文学了，当我打开陈俨的新作《蓝色暑假》，跟随书里的主人公乔乔进入到西沙军人的守岛岁月，便被这个陌生的未成年的孩子和那些熟悉的海疆军人吸引住了。

暑假，从来就是一个令孩子们心驰神往的快乐时光，而大海则更容易唤起孩子们扬帆远航的好奇心和浪漫情怀。曾任海军西沙水警区政委、海军南海舰队政治部副主任的作者就是以这个独特的时间空间为背景，用他最爱的蔚蓝描绘出了一幅奇异“暑假”的图画，让我们认识了这个陌生的少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城市中学生，是如何在似火的骄阳下改变肤色，让暴风雨洗涤灵魂，又在蓝色海疆留下成长的航迹。如果是和乔乔一样年少的孩子读到这本书，他们或许能从乔乔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许还可能找到放飞自我的翅膀。

乔乔的确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一个活得单纯真实却又不成熟的毛手毛脚我行我素的少年。他不想延续父母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其实是对那一代人缺乏认识和理解。他万事无忧以为人生都是鲜花盛开的村庄，其实不了解脚下的路有荆棘有坎坷甚至还有危难风险。他有一些自以为是不习惯被管教约束，其实是拎不清自强不等于自我、自信不等于自大、自立更不等于自欺。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属于当下时代的懵懂少年，在将要跨入青春期的前夜来到了西沙群岛，不寻常的空间时间交错穿越，两代人的情感世界纵横融汇，为他营造出了一个极特殊的典型环境，去弥合与他人之间的矛盾裂隙，并促成与他人之间的沟通理解。在这个过程中，作者很好地把握住了孩子的认知特点和心理变化规律，以一种情感节制却又蕴含深情的随兴方式，把乔乔的故事娓娓道来，讲得平实自然又余韵缭绕，让我对这个陌生的孩子逐渐产生了一种亲近感，缩短了我与他在年龄上和心理上的悬殊差距，情不自禁地走进了让乔乔刻骨铭心的那个世界。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用乔乔父亲的话说，“中国如有十分美，九分美在西沙。”正是这奇异独特的地域风光，深深吸引了乔乔，从陶醉眼前的亦真亦幻到感悟眼睛看不见的美轮美奂，从过去听烦了的旋律到现在听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从对着海水倒影中的我孤芳自赏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是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这种从自然之美到人文之美的过渡，没有父母对儿子的训斥，也没有课堂上的耳提面命，全都是大海给了乔乔美的陶冶和美的启迪，让他在感叹美的同时也在思考美的真谛，当他感觉到“似有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地从心底拂过”，美的甘霖就像春风化雨润无声一样浇灌滋润了他的心田。

这又是一个雄浑的世界。当乔乔摘下时髦的太阳镜，看到了西沙不仅是日丽风和的浪漫，透过景秀看到了严酷，透过富饶看到了荒芜，透过娱乐休闲还看到了超出常人所能忍耐的艰苦，这让一个14岁的孩子头一回如此真切地体验到了大自然的多样性，开始认识到现实生活中还有严峻的一面，微笑中收敛了顽皮，而有了苦涩和愧疚，眼睛里不只是流光溢彩，一次次噙满了泪水。中暑的痛苦、想家的急迫、士兵们的热情与豪放，特别是父亲写给战友的信，把乔乔感情的闸门一下子捅开了，澎湃的心潮让这个孩子的灵魂受到了洗礼，就像守岛官兵顶着烈日迎着海风怒吼《西沙黑》的声音，有一股强烈的穿透力和震撼力，直接捣向他内心的最深处。

这还是一个情感的世界。长年驻守海边防的青年军人，置身偏远恶劣的疆土关山，思念家乡父老，期盼亲人团聚，是他们情感世界中最真实鲜活的内容。过去的乔乔把他以为的“酷”作为生活标准，而把不符合他“酷”的都认定是“土”。当他见证了岛上读信的那个热烈喜庆、激情四射的场面，官兵们朴实、深沉和纯洁的感情唤起了他内心的共鸣，想起了父亲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封信都要至少读三遍，又想起家里那只樟木箱子里编着号码包着红绸子的“两地书”，这才让他如梦初醒，为什么在网络微信如此发达普及的今天，父亲和他的战友们仍把家书看得能抵千金，因为每一封信中都寄托着边防军人和他们亲人之间最真挚和崇高的爱，为了那一片蓝色的波涛和那一串像明珠一样的岛链，他们往往不能享受常人所有的天伦之乐，选择了把这份比湛蓝的海水还要清澈的爱献给了亲爱的祖国。

这更是一个铸魂的世界。两次台风来袭，让乔乔懂得了安宁的日子并不都是风平浪静，正因为有许许多多的军人常备不懈，才让人们总觉得岁月静好。夜潮历险，则让他悟出了做一个合格的天涯哨兵不能只凭热情、兴趣和好奇心，而是要有铁一般的信念、纪律和体魄。海上查获不明国籍的偷运海龟的渔船，更是让乔乔经历了一次近似实战的非战争军事行动。听到“我们是中国海军”的喊话，听到战士们拉动枪栓的金属撞击声，乔乔感受到的就不只是勇气和胆量，还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当他看到得救的生灵重归大海，为自己参与了这次行动感到骄傲时，无意中发现解救的一只海龟背上竟刻有父亲的名字，相隔18年又相遇，如果说这是大海的精灵，那么两代人的呵护则表现了人类圣洁的心灵。乔乔在感受大自然无与伦比的美妙同时，还感受到了一代又一代西沙人倾其所有的默默坚守，是他们把生命融入了大海，大海的精灵才为他们展示出永恒的美丽。

就是这个神奇的世界，魅力十足、能量十足、凝聚力十足，像大熔炉把铁炼成钢，又像磨刀石把刀刃磨砺得更加锋利，还像大课堂把科学知识融入每一个人的大脑。因此，作者的叙述目光没有局限在少年群落，而是把人、岛、军营和社会相连，也没有用成人小说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审视人性的冷漠，而是着眼孩子的稚嫩、脆弱和可塑性供给人心温暖的爱意，通过“蓝色暑假”来修正并记录他的心灵轨迹。一个不懂得疼爱父母的孩子，现在却为给一个叔叔的母亲治病费尽周折；一个过去有点儿玩世不恭的孩子，却一次次把泪水洒在叔叔的衣襟；一个曾痴迷“网游”甚至有些执迷不悟的孩子，现在却面对膜拜的“游戏高手”心有余悸，由此实现了思想的升华，对他一向敬佩的“纤纤玉指”重新打量，这是一双像礁石一样粗糙又坚硬的铁掌，正是千百双像这样的军人之手，才牢牢固守着我们神圣的蓝色海疆。

当我读到书的末尾，看到蓝色的纱幔就要遮蔽那个世界，乔乔的假期也到了该画上句号的时候，我真的不想和这个可爱的孩子说再见，他的《蓝色暑假》深深吸引了我，一颗纯真的童心，一段别致的经历，一曲浪漫的旋律，让我这个老头儿也好像变得年轻了一些。这也说明故事不单单是写给孩子们看的，也同样值得孩子的父亲母亲和爷爷奶奶们看，称得上是一部有趣有料有味道有温度的成长小说，它能够给孩子的心灵以滋养，还能够给年轻的父母以启迪，为了我们的未来，也为了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打磨出更有趣的灵魂，但愿他们都能够去度过一个属于自己的“蓝色暑假”。

（作者系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火箭军政治工作部原副主任、中国文联原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