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教育在线

生死教育谨防“灯下黑”

专家建议将生死教育列为医学生必修课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11月09日   第 11 版)

本报记者 张惠娟

“医生是离生死问题最近的人,医学生是未来的医生,推进中国医学院校的生死教育是中国当代医学教育的重要课题!”在近日由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和华人生死学与生死教育学会联合举办的“第七届中国当代生死学研讨会”上,医学生的生死教育成为研讨的主题。与会专家围绕医学生的生死教育现状、生死素养如何培育等话题展开讨论。

普及生死教育,让医生职业更有人文温度

“我小时候,听见邻居在哭。父亲告诉我他们家有人去世了。他还告诉我‘去世’意味着家人永远见不到了,所以会哭……”研讨会上,中国医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党委组织部部长、人文和社会科学院常务副院长何仲分享了自己儿时接受的第一堂“死亡教育课”。何仲说,因为儿时有了这次“死亡教育”的亲身体验,知道了死亡的意义,更加珍爱生命,也对医学产生了好奇。在她看来,生死教育能让人正确地面对生命,越早越好。而作为离生死最近的医学生更应该接受专业的生死教育,才能更好地落实职业精神,帮助患者及家属正确面对死亡、积极面对生活。

如今,死亡教育的重要性逐渐引发社会关注。然而,由于国内生死教育起步较晚,相关研究不足,医学生的生死教育存在着问题和短板。

“因为生死教育的不足,很多医生无法应对病人的死亡,不能与病人和家属共情并与之建立联结,采取逃避态度。医学生在实习时无法面对死亡产生的负面情感,甚至选择离开医学行业……”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副院长郭莉萍抛出的话题引发大家深思。“有一次,我让学生们观察放在一个盆中的不同状态的肝脏标本,有学生随口说出‘一盆下水’……”郭莉萍说,医学生课上所表现出的对生命的漠视,引发她对医学生生死教育不足的现实思考。

“和其他大学生不同,医学生肩负生命相托、健康所系的神圣职责。但现实生活中,一些医生面对死亡的话题,要么司空见惯,要么熟视无睹……”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教授、知名医学人文学者王一方也列举了医学院校死亡教育存在的盲点,提出要警惕死亡教育的“灯下黑”现象。

在学校,郭莉萍承担一门文学与医学叙事课程的教学。“这个课程主要以文学作品为依托,通过文学作品中的涉医话题,如医学生的教育和成长、生死教育、医生形象、疾病叙事等,增加医学生的文学素养,从而培养医学生的共情能力、伦理决策能力、临床想象能力、语言和非语言沟通及反思能力等。”在郭莉萍看来,生物医学是“去人文化”的,而人文素养能补上生物医学缺失的一角,所以文学素养是叙事医学“打底”的课程。希望医学生在文学的滋养下,能体验想象不同的人生境遇,从而丰富对疾病、痛苦及生死的理解,让医生这个职业更有温度。

“死亡哲学是生命教育与死亡辅导的冰山底座,关乎信仰与价值、爱与智慧。”无论是实际生活中还是教学中,王一方都善于从哲学角度解释死亡教育的价值。每年元旦,他都会为自己写一个“新版的遗嘱”,对生命有预期,让人生有归宿,这样就能怀着感恩的心度过未来的每一天。“生是一团火,死是满天星。”在他看来,对医学生进行生死教育,有助于准医生们丰富死亡之旅的预设过程,以利于其未来助力逝者优雅无憾地抵达彼岸。他建议在医学院建设人文实验室和生命体验馆,让医学生在科技手段的辅助下,接受生死教育,从而更好地感知生命,未来带着专业素养和人文情怀走上工作岗位,更好完成“生命的摆渡人”的使命。

培育生死素养,让生死教育成为医学院的必修课

随着人口老龄化时代到来,许多医学生未来都将面临对付慢性疾病的问题。生死素养也成为医学生的必备素养之一。

“医学生的生死素养指什么?提升医学生生死素养有哪些路径选择?”研讨会上,山东大学王云岭教授结合自己在一线对死亡教育的实践,对生死素养下了定义。在他看来,生死素养就是人们通过学习和个人实践锻炼,对生与死的认识与应对方面所能达到的一种能力和境界。对医学生而言,培养生死素养既能解决个人的生死困惑及进行良好的自我调适,又能有效地帮助他人面对生死。

如何提升医学生的生死素养?王云岭结合多年在一线的死亡教育实践,提出了4点路径:通过开设生死教育课程,提升学生的生死学知识、技能,他建议将死亡教育设为临床医学专业和护理学专业学生的必修课,其他医学专业学生的选修课。第二,开展课外生死教育体验活动,比如观看相关影片、去安宁疗护病房当志愿者、参观殡仪馆等途径,增加学生对死亡的感性认识。第三,在学校建立和指导生死教育相关的学生社团。第四,开展生死教育讲座及生死教育主题班会等。

“近年来,医学人文化已经是必然趋势。对医学生进行恰当的生死教育,本质上是以特殊的方式进行人文教育,主要目的是从生命观、死亡观上促进医学的人文化发展。”广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胡宜安认为,对医学生的生死教育不同于对普通人的生死教育,有着其特殊的内涵与主题。“医学生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医者;患者首先是人,然后才是病人。”他呼吁从人的角度看待生命、死亡,将医疗行为纳入生死哲学的范畴,只有建立基于生命共性的“医患”关系,才能从根本上避免很多紧张与矛盾。

“推进中国医学院校的生死教育是中国当代医学教育的重要课题,致力于医学院校推广生死教育应当是全社会的责任、未来的趋势。我们要借鉴发达国家和地区成功的医学教育经验,把生死教育列为医学生的必修课,把以生死素养培育为核心的生死教育作为医学人文培养的重点内容。”相关观点亦成为与会专家们的共同呼声。

树立科学生死观,让医学生用爱传递医学的温度

“成长为一名好医生,方式路径很多,但其最本质的品质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在北京市医管中心二级巡视员徐长顺看来,对生命的尊重,应该成为医学生职业操守和终身修养。工作中,徐长顺主管北京市属22家医院人文建设工作,在他看来,医学生对生命与死亡的看法,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未来医疗行为的效果。而医学生对生命的尊重,关乎患者的切身幸福和社会的福祉。

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遭遇所照料的病人的死亡是所有未来的医护人员必将面对的问题。尤其是在新冠肺炎暴发期间,我们不乏听到、看到这样的感人故事:医务工作者每天都在创造从生死边缘成功抢救患者的感人故事。

“不可否认,医学生要比常人更多的面对死亡,也同样恐惧死亡。但随着临床时间的增长,这种恐惧感可能会逐步减弱,有时也不得不把死亡作为临床治疗的无奈结局来接受和承担。”徐长顺说,在死亡面前,医生有时可能无法再像第一次面对患者死亡那样,悲伤者所悲,痛患者所痛。另一方面,在现代社会,医生仍然有坚定的“医学英雄主义”,认为“救生”是医生唯一的使命,医生的荣耀来自对战死神的业绩。因技术所限,当患者的生命走到尽头时,医学生该如何面对患者及其亲属、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让生死两相安?

“对医学生进行生死观教育,会让医学生更加深入地理解生命的价值,更加自觉地看待生命的尊严,更加牢固地树立救死扶伤的宗旨意识和大爱精神,最重要的是能去爱每一位病人、每一位患者,把医学的温度传递给每一位患者。”徐长顺说。

“面对生死,有时候语言是苍白的,爱和文学艺术能发挥很好的作用。即便人生到了天尽头,也能满径优雅、花香从容……”从事安宁疗护的路桂军在位于中关村创新中心的研讨会的艺展分会场发来了一段现场画展的视频。在病情不容乐观时,画展的主人公安心开始用画笔在艺术的世界里让心灵放松舒展,同时也表达出她对生命的思考。为了给安心圆梦,路桂军所带领的清华长庚医院安宁疗护团队联合慈愿工作站志愿者们悄悄地为她举办了“花香满径”的生命画展。“画展的前一天,我还在病床上接受治疗,非常虚弱。此刻,我感到无比惊喜、更是无比感恩……”画展上,面容消瘦却笑靥如花的安心温情地向她生命中所有相遇的人道谢。她动情地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它是否绵长悠远,而在于它让你深切感知体味一切生动鲜活真善美的每一个惊艳的瞬间和每一次的怦然心动,“希望每个人都能将人生的旅途点缀得花香满径,让自己活成一束光,温暖自己也温暖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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