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
中共二十大报告强调,只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才能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的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几千年来,历史长河浩浩荡荡,文明圣火卓越辉煌。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无疑是众星璀璨中闪烁的一束光。年少时,常常把反复咏颂“先忧后乐”作为一种时尚;经了世事,读郭宝平先生所著、凤凰出版社出版的《范仲淹》,愈发引生许多感慨。范仲淹身上洋溢着的那种昂扬向上的浩然正气,穿越历史天空,走进新时代,继续滋养我辈的心灵。
建功立业是范仲淹一生不懈的追求。他在政治、军事、教育、文学等方面皆成就斐然。毛泽东曾这样评价他:“中国历史上有些知识分子是文武双全,不但能够下笔千言,而且是知兵善战。范仲淹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在《范仲淹》这本书里,作者力戒时下一些历史小说的虚构和演义,试图用细节的真实,还原一个北宋时代的范仲淹,详尽叙述了范仲淹的丰功伟绩。
在政事上,范仲淹自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进士及第后,被授广德军司理参军,又历任权集庆军节度推官、监西溪盐仓、秘阁校理、陈州通判、苏州知州、知开封府等职。后拜参知政事。在此任上,他的《答手诏条陈十事》,发起“庆历新政”,开启宋朝改革之风。新政触及权贵利益,步履维艰。受挫后,他自请出京,历知邠州、邓州、杭州、青州。皇佑四年(1052年),改知颍州。扶疾上任途中,在徐州去世,终年64岁。如雁过留声,每一任都有范仲淹忧国忧民、任劳任怨的政绩,兴水利、办教育、荐人才、树新尚。千年来,万物皆休,泰州捍海堰的“范公堤”犹存,《岳阳楼记》等名篇佳文仍传。
在军事上,范仲淹以文人戍边,为边境安定作出贡献。康定元年(1040年),宋夏战争爆发。范仲淹与韩琦共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后奉调西北前线,担任边防主帅。《范仲淹》一书用大量篇幅描写了传主在此任上建立的功业,范仲淹的思想追求、性格品行鲜活地跃然纸上。他针对西北地区地广人稀、山谷交错、地势险要的特点,提出“屯田久守”的守边方略,在要害之地构筑城寨、修葺城池、建烽火墩,构筑坚固战略体系;他不贪功、不冒险,不畏权贵、务实求真,甚至不惜变通圣旨、得罪同僚,坚守“积极防御”方针;他改进军队制度,建立营田制,解决军需问题,培养、擢升军队将领,几年时间涌现出狄青、种世衡、张亢等名将,为北宋训练出一批顽强敢战的部队;他优待边境少数民族,建立公约,推其安心归宋。这些措施对西北军事防务起到重要作用,一改边境势弱的局面。庆历四年(1044年),北宋与西夏缔结和约,西北边疆重现和睦。
范仲淹的政绩观,彰显了他忧国忧民的本色。有政敌讥讽他“喜功”,因他屡次上书,无论在庙堂之上,还是居江湖之远。有亲友劝他收敛。好友梅尧臣甚至专作《灵乌赋》对之劝慰。范仲淹回写了《灵乌赋》,表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回观他数次被贬,仍秉公直谏,或为社稷,或为民生。他被贬陈州时,虽远离政治中心,仍多次上疏议政。比如,他目睹幕职官员俸禄微薄,在任时难以养家糊口,致仕后更生计无着,就上《奏致仕分司官乞与折支全俸状》。最难能可贵的是,每次被贬他都无怨无悔,即便连累妻儿,也不改初衷,没有气馁,没有消沉,始终充溢着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造福一方。比如,被贬睦州后,他没有迷恋于秀丽山水,而是考察州政,创建睦州书院、修筑三江口堤坝,疏浚西湖河道。新政受挫后,他不顾年事已高,再次赴边巡查,后转任地方。弥留之际,他向仁宗上《遗表》,没有求恩泽子孙,而是请“制治于未乱,纳民于大众”。
范仲淹的政绩观,反映了他“不欺”的品行性格。范仲淹不管是上疏议事,还是为人做事,都以不媚上、不欺心作为原则。他第一次被贬在天圣七年(1029年)。是年仁宗已19岁,章献太后依然主持朝政。冬至日,仁宗准备率领百官为太后祝寿。范仲淹认为这一做法混淆了家礼与国礼,上疏仁宗放弃朝拜之事。他紧接着又上书太后,请求还政仁宗。他的荐主晏殊得知此事,批评他过于轻率,不仅有碍仕途,还会累及举荐之人。他回信说:“侍奉皇上当危言危行,绝不逊言逊行、阿谀奉承,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虽有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章献太后大怒,直接将他贬黜。但他没有迁怒于朝廷,他追求的是道义。明道二年(1033年),太后驾崩,仁宗亲政,范仲淹入京拜为右司谏。群臣多议太后垂帘时为政之失,范仲淹却建议朝廷掩饰太后之过,成全其美德。
范仲淹的政绩观,体现了他“自适”的个人修养。范仲淹一生克己慎独,守心明性,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一直践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精神境界。这已成为范仲淹生命的底色。《范仲淹》一书自始至终或浓妆或淡抹,描绘了这种底色,不着痕迹却随处可见。他幼年丧父,随母改嫁到长山朱氏。按宋时法律,改嫁妇人所带子女没有继承权。朱家兄弟唯恐时名朱说的范仲淹参与分配家产,遂怠慢于他。范仲淹得知真相后愤然出走,刻苦攻读。他后来回到吴县范家老宅,同样不被接纳。发迹后,范仲淹不为所怨,请恩荫于双方弟子,传家风于两姓后人。这种修养也体现在他化解个人矛盾上。在范仲淹的一生中,与曾主持朝政的宰相吕夷简多有恩恩怨怨。他得到过吕夷简的提携,受到过吕夷简的迫害,二次被贬皆由吕所致,害得他爱妻因之去世。在吕夷简晚年退隐郑州后,范仲淹新政受挫以参知政事宣抚河东、陕西时,专程拜访此前的政敌,把手言欢。书中有这样的描述:范仲淹去世后,他儿子纯仁拜托范生前好友欧阳修撰写神道碑文。欧阳修不由感慨“范公量包宇宙,忠义先国家,自言平生无怨恶于一人。”所谓知己,如是也。
读这本65万字的《范仲淹》,断断续续的。主人翁的命运常常令我挂怀。几个月来,我开卷抒意,闭卷慨然,不时与范仲淹作心灵的对话。只有在他病后请旨到邓州,我的心才随之安静下来。因为,一生劳累、宦海沉浮、家事波折的范仲淹在此也安静下来了。边事宁息、新政停滞后,他的师友们晏殊、欧阳修、富弼、韩琦、滕子京、苏舜钦、尹洙,群星散矣。年过半百、身心俱疲的范仲淹终于可以和一家老小享受天伦。吾手写吾心。在美丽的邓州百花洲,他创作了抒发自己思想、情感和经历的《岳阳楼记》: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