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永新
哲学应该协助发展质疑的精神。哲学首先是一个探询和反思的力量,指向关于认识和人类地位的重大问题。哲学在今天已经窄化为一个基本关闭在自身之中的学科,它应该重建与自亚里士多德到柏格森和胡塞尔视为自身使命的那个哲学使命的联系,而并不因此抛弃它特别的研究。因此,哲学教授在进行他们教学的整个过程中,应该既在科学知识上又在文学和诗歌上实施他们的反思和探询的能力,同时又以科学和文学滋养自身。
——(法)埃德加·莫兰
与数学一样,哲学也是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重要工具。哲学在古希腊是“爱智慧”的意思,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始于惊奇。一开始是对身边不解的东西感到惊奇,继而对更重大的事情产生疑问,一个感到困惑和惊奇的人,便自觉其无知,哲学思维就开始产生了。哲学是一种世界观和方法论,是一种不断批判与怀疑的精神,是一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思维方式。正因为如此,18世纪德国浪漫派诗人诺瓦利斯指出:哲学是全部科学之母,哲学活动的本质原就是精神还乡,凡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到处寻找精神家园的活动皆可称之为哲学。我国著名科学家钱伟长先生在谈到哲学时也说:“哲学很重要,很多学问做深了,都会碰到哲学问题。数学是这样,物理、化学、生物、计算机,都是这样。所以科学家一定要研究一点哲学,要懂哲学。”莫兰在这里谈到的哲学思维,也是把质疑、反思和探寻作为主要特征。他认为,哲学要指向对于人的认识过程和人类地位等重要问题,不应该“窄化为一个基本关闭在自身之中的学科”。要做到这一点,哲学就应该关注科学和文学,用思想的光芒照亮科学与文学前行的道路,让科学与文学更多地关注人类与宇宙的重大问题,同时也要从科学和文学之中去寻求滋养。英国哲学家罗素曾说,一个未经哲学熏陶的人,他的终生将限制在各种偏见中,这些偏见或得自普通观念,或得自年龄与国籍形成的习惯性信仰,或得自“未经理性作用”而在脑中塑成的见解。所以,他提出了“自由思想的十诫”:1.不要凡事妄下断语;2.不要蓄意隐瞒证据,因为事实终将真相大白;3.不要畏惧求索,因为你一定会走向成功;4.不要遭到反对就用权威压人,即使反对者是你自己家人,而应努力以理服人,因为靠权威取得的胜利是虚幻的;5.不要迷信什么权威,因为总是可以找到与其相对立的权威;6.不要用权力压制你认为用心险恶的意见,因为如果你这样做,反而会深受其害;7.不要害怕标新立异,因为现在的公理无一都不曾是离经叛道的;8.不要随声附和,而比之更觉得愉悦的是理智地表示不同意见,因为如果你珍视理应如此的智慧,后者比前者意味着更大程度的赞同;9.不要粗暴地对待真相,即使它让人为难,因为掩盖真相会更令人难堪;10.不要嫉妒愚者天堂的幸福,因为只有愚者才以为那是幸福。我想,这对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哲学与哲学思维,也许是有益的。法国中小学为什么对哲学课高度重视,也许正是因为它与数学都是人们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
由于新的科学精神的出现,我们可以认为一个真正的思想改革正在进行,但它在各部门的进展是不均衡的。根据这个精神必须把促进一般智能和探询的能力、实施知识的连接作为目标。在新的科学精神的上面应再加上新的人文文化的精神。我们不要忘记人文文化会促进向所有重大问题开通的才能,反思和把握人类复杂性的才能,这样才能反思知识和把它整合于自己的生活之中,以便相应地更好地启迪自我的行为和认识。因此我们应该考虑在当代的条件下重新找到可能实现培育构造得宜头脑目的的途径。事关贯穿不同教育等级的整个连续过程,在其间应让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都充分发挥作用。
——(法)埃德加·莫兰
莫兰敏锐地发现,新的科学精神催生了许多跨学科的新领域,也催生了一个真正的思想改革运动。复杂性思维与整体性思维,有效地促进了一般智能和探询的能力、实施知识的连接。但是,仅仅有新的科学精神是不够的,离开了人文文化的科学仍然是跛足的巨人。所以,他提出应该在新的科学精神的基础之上,再加上新的人文文化的精神。他特别提示,不能够忘记人文文化会促进许多重大问题的解决,帮助我们更好地反思和把握人类的复杂性,更好地认识自己。不过,莫兰也清晰地看到,“严格意义上的人类科学本身却是被箱格化的:历史学、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关于虚拟事物的科学、神话和信仰,它们只在某些非主流的研究者那里是互通的。”也就是说,人文科学本身也是被分割的,在大中小学,语文、历史、地理、政治等学科,也是各自分离的。他建议,应该尽快结束两种文化之间的分离,“使得受教育者变得胜任日常的、社会的、政治的、国家的和世界的生活中存在的整体性的和复杂性的问题提出的巨大挑战。”系统观的建立,不妨从中小学的大科学大人文开始。其实,多年以来,新教育实验一直在探索融合学科的问题,提出了大生命、大科学、大人文、大德育、大艺术的课程建构理念,与莫兰的观点不谋而合。
(作者系全国政协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