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娟
冬天来临，草木枯萎，万籁俱寂，也是对孩子进行生命教育的时机。
在家庭中、在学校里通过合适的方式对孩子进行生命教育，有助于让孩子正确认识生命，感悟失去（玩具、宠物）和分离等情感，学会处理情绪、转换思维和换角度看问题，懂得爱的真谛，从而对生命多一份热忱和敬畏。
——编者
（一）
孩子在幼儿园时，老师带领他们在小菜地上种下了大蒜和青菜。此后，破土而出的小蒜苗和小青菜成为孩子们的好伙伴，他们每天给小苗苗浇水，共同成长。
后来，北京的疫情防控形势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中小学和幼儿园都开启了居家学习之旅。孩子们自然也就看不到自己亲手种植的小苗苗了。
11月的一天，北京7、8级大风，气温骤降。看着随风肆意摆动的树枝和地上翻滚的落叶，孩子问我：“妈妈，这么大的风，我们种的小蒜苗会不会被吹弯？天气这么冷，它们会不会被冻死？”
面对3岁孩子的这个问题，我心里既温暖又感动。因为，零下的温度，如果没有做防护，弱小的小蒜苗和小青菜是肯定会被冻死的。如果我直接告诉孩子“肯定会被冻死”，他善良的心灵会不会难过？如果我告诉他“肯定冻不死”，也是违背科学规律的。
我觉得这是一个关于爱与生命教育的好机会，于是就对他说：“也许，在幼儿园值班的老师已经给它们盖上厚厚的棉被了。盖上棉被的小苗暂时不会被冻死，但每个生命都是有时间周期的，它们早晚有一天也会枯萎，也就是死了。”
我指着树上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对他说：“你看，这一片刚落下来的叶子，也是有生命周期的。在春天的时候，它是小小的嫩芽，到了夏天长成舒展的绿叶，到了秋天，它变成金灿灿的，而冬天来临，大风一吹，它们就告别了树枝，最终会腐烂消失在泥土中，这就是死亡。其实，每个生命都会面对死亡，包括你们种的小蒜苗和小青菜以及身边的每个人。”
我知道，给3岁的孩子讲人的生老病死还稍微有点难，于是就先从他熟悉的蒜苗开始。为了让他不再难过，我和孩子一起在花盆中种植了10头大蒜，并让他负责浇水。一天一周过去了，小蒜苗发芽了，又一周过去了，小苗长高了，变得郁郁葱葱，像一片小森林。阳光最好的午间，我最喜欢和孩子一起观察他的这盆“劳动成果”。但是，小蒜苗长到一定程度后，无论怎样浇水施肥，小蒜苗也不再生长了、它的叶子开始变软了，甚至开始枯萎了。姥姥建议将蒜苗割下来，做个蒜苗炒鸡蛋。孩子坚决不同意。
我告诉孩子，小蒜苗的生命快到它的尽头了，接下来它就会自己枯萎掉。但是如果现在我们将蒜苗采摘下来，做成饭菜，它们就会很开心，因为它们发挥了自己的价值，而且它的营养被我们吸收后，就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了。然后，我们可以继续在花盆里种植下一波。
孩子点点头，拿起小剪刀，亲手将自己种植的小蒜苗一根根剪下来，交给了姥姥……然后接着又种下了新一波的大蒜。俨然，他已经多少明白了对于大蒜来说，它要经历的生命周期了。
（二）
我一直认为，孩子的生命教育，不能靠课堂上生硬地“说教”，而需要父母和老师抓住契机春雨润物般地自然渗透。
我最初接触到的生命教育也萌芽于奶奶的花盆里。
奶奶生前喜欢花，她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花盆苗圃。我从春天发芽、开花，夏秋繁盛，冬天枯萎的形形色色的植物中，知道了什么叫美好，什么叫生命，什么叫不可违抗的自然规律，什么叫生命的代代往复。
而真正理解“死亡”这个词，始于我5岁时，邻居老奶奶的去世。那3天，他们家里哭声不断。妈妈告诉我：“老奶奶死了，她的孩子们很伤心，所以会痛哭。”我问妈妈，“人为什么会死？”妈妈说，“人老了、病了就会死。”
那时候，小县城里人们对死亡的仪式很是看重，从去世到下葬，有的延续3天，有的长达5天。而在这段时间里，逝者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前去吊唁告别。大家也都带着肃穆的神情参与到葬礼中。下葬那天，我亲眼看到老奶奶的棺材从门口被好多人抬走，便好奇地问妈妈，“她被抬到哪里去？”妈妈告诉我，“她会被埋在祖坟的土地里，再过好多年后，她的身体就和泥土融为一体了……如果她的孩子想她了，就去她的坟前看看。”
我当时心里很难过，因为我最担心我的奶奶也会像这样离开我、被埋在泥土里。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天都会默默祈祷，期待奶奶永远不要离开。后来，我上学离开了家乡，常常在心里期待着奶奶健康长寿。
比较幸运、幸福的是，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她在86年的人生岁月中，见证了她最心疼的孙女从一个小婴孩到大学毕业，也见证了她的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而已为人母的我，也还有很多次的机会在奶奶的怀中撒娇聊天，享受了四代同堂的天伦之乐。
在这30多年的岁月中，我也对生命、对死亡、对自然规律有了科学理性的认识。所以，当我自己真正面对奶奶离去的那一刻时，心态反而变得理性淡定从容，唯一考虑的就是让她没有痛苦不留遗憾地安详“转身”。让我心里安慰的是，她也确实在我的守候陪伴中告别了这个世界。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草黄了，枯了，死了。不过草有根，明年又长出来。人也一样，下一代接替上一代，代代相传吧……”这是杨绛在她的《走到人生边上》关于生死问题的自问自答。让孩子在生活中、在春种秋收的自然中接触感知生命、了解生死规律，才能更好地遵循生命规律、珍爱生命，从而让生命活得有尊严、有价值，生活得豁达通透，坦然理性地面对人生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过好生活中的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