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蓉
对于一名从事社会学理论研究的人,“读书人”是最本质的自我认同。近日,藉全国政协委员读书群里的交流机会,我对阅读本身做了一点反思:读什么书、为什么读书。
首先,读书是日常研究工作的一部分,打个比方,读书犹如农夫耕种,一锄一铲地平整土地、照料作物,是获取丰收的必经之路;第二,读书有助于个人的自我修养,通过读书,保持开放、开阔视野,与时俱进,让自己的心智不断吸收新的知识养分、始终成长。在这两个层次上,读书既有助于做事,也有益于做人。
而政协委员读书,则兼具以上两个方面的意义。作为一名政协委员,读书是打牢知识基础、提升履职本领的重要途径。两年多以来,读书群的共读共学帮助我们向着“多读书、读好书、善读书”的目标奋进,响应国家大政方针的主题、勾勒研究前沿的书目、专业的导读和热烈的讨论,使得读书群里犹如一场场知识的盛宴,提供了充分的知识滋养和思想火花。
委员读书还具有两个非常前沿的特点,一个是借助网络时代的技术优势与平台,一个是共同分享的兴趣群体。这使我想起了一本书——凯文·凯利的《必然》。凯文·凯利是美国《连线》杂志(知名科技类月刊)创始主编。凯文·凯利的三部曲作品包括《失控》(1994)、《科技想要什么》(2010)、《必然》(2015)。他在《失控》预言了当前社会出现的新生活方式和网络组织,比如,消除了键盘而采用触屏模式的手机,在今天已是我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在当时却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力。《必然》写作于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代,讲述了科技发展的十二种必然趋势或科技变迁的动力机制,有助于思考在网络时代,当阅读媒介、思考方式等都发生很大变化的背景下,如何持续读书、如何更新头脑。
凯文·凯利指出了十二种将会塑造未来三十年的科技力量:形成、知化、流动、屏读、使用、共享、过滤、重混、互动、追踪、提问和开始。每一种都是必然的趋势,尽管可能在具体的发生和细节上有差异。
其中,“形成”代表着在当下的时代中,人们需要不断认识、学习新事物。新事物满足了我们的欲望,却也使人类产生了新的需求。特别是,人类在满足生存需要之后,创造和发明的欲望会更显著,求新、求变,促进社会不断发展。社会生活不再是千年不变的稳定状态,一切事物都处于蓬蓬勃勃的“形成”状态,每一个当下都是创造的最好时机。
“知化”一章主要以人工智能为主题。廉价的并行计算、大数据和更好的算法为我们开启了人工智能时代,未来的人工智能将具备廉价、可靠、工业级的特点。作者希望人工智能拥有“智慧”,具备不同于人类的思考方式。也就是说,人类与人工智能之间,并非对抗与竞争,而是彼此融合、共同进步,借助机器与人工智能,人类可以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有更多时间思考更根本的意义问题。
流(the Flows)是计算时代的第三个阶段,种种实时“信息流”加快了生活节奏。流动性使得过去难以获得的奢侈品变得廉价甚至免费。不过,当免费复制品大量存在时,那些无法复制的特点、创造性便成为更宝贵的特质。
在这样的技术前提下,“信息流”改变了人们的阅读和书写方式。人类历史上,先是从言语阶段,进入书面语言阶段,即书籍及阅读阶段,现在我们进入“屏读”阶段,音乐、图像与文字一样,进入到人的阅读过程。“屏读”带来了社交化的特征,随时分享、交流阅读感受,提问和解答问题。阅读对象高度网络化,某一处的文字可以链接到他处的文字、篇章或书籍,这一巨大、无形的万能图书馆正在建立起来。网络化还进一步带来了去中心化,即使非常小众的作品也会找到受众,形成分享、互动、重混的兴趣共同体。
《必然》问世以来,其中描述的种种趋势得到了一一验证,网络时代的新技术手段、共享经济等新经济形态、各种阅读的app、同人文等新写作形式等,层出不穷。不过,凯文·凯利所期待的关于人的意义、人的独特性与创造性的问题,仍然是常青树一般的基本主题,或许应验了一句话“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长青”。
有意思的是,《必然》的最后一章标题是“开始”。我理解其用意在于提醒我们,“必然”是大趋势、是大前提,并不会抹杀个人的想象力与存在的意义。从大势来看,虽然互联网已经发展了很久,但事实是新的网络时代刚刚开始,黄金时代仍在前方;对于个人而言,所有人在快速发展的技术与社会中,始终是入门者、始终要学习。由此,网络时代的新处女地才始终在前方。我觉得,这种持续学习、不断提升的精神,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我们阅读的是纸书、还是电子书,是文字、还是图像,都是取得进步的必然要求。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