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慈善周刊

“我们看不见,那就让更多人看见我们!”

本报记者 郭帅

《 人民政协报 》 ( 2023年04月04日   第 11 版)

“两会”期间,王永澄在驻地使用盲人电脑撰写发言材料。(受访者供图)

在19岁的青春年华失去光明,他却在黑暗中演绎多彩人生;有所成就后,他坚守爱心传递的承诺,帮助6000余位视障朋友走上自立自强的创业之路。20多年来,他致力于视障人士技能培训,倾情传授自己的毕生“绝活”,学员遍及全国。他就是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盲人协会副主席王永澄。把视障朋友的声音带上全国“两会”,在他看来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接受记者采访时,他坚定地说:“我们看不见,那就让更多人看见我们!”

“蹚出一条光明坦途”

提起举世瞩目的全国“两会”,很多人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或许是庄严宏伟的人民大会堂,是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是镜头聚焦下座无虚席的万人大礼堂。然而,对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盲人协会副主席王永澄而言,虽然身临其境,他却需要在黑暗中用双脚丈量,用双耳倾听,用指尖触碰,用心灵去感受这场民主政治生活的盛宴。

“请按表决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大会会场每次响起播报员的提示声,首次当选人大代表的王永澄都心潮澎湃。第一次,身旁的代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代按投票键,王永澄笑着婉拒。会前,在夫人的帮助下,他已反复触摸桌面上的几个投票按钮很多遍,按钮的位置和作用,他牢记在心。

近3000名全国人大代表中,王永澄是唯一的视障人士。坐在人民大会堂投上这庄严的一票,青春年少时的王永澄或许还难以想象。

19岁那年,王永澄因意外事故导致双目失明。在青春年华失去光明,曾经多彩的世界忽然落进一片深邃的黑暗,这让他一度悲观、绝望。“刚出事那年,几乎躺了一年,什么也不想干,拒绝和其他人接触。”直到王永澄遇到妻子,“突然觉得不能这么活下去。身处黑暗,那我就蹚出一条光明坦途来。”

雄心壮志再次出现在这个朝气蓬勃的青年身上,王永澄开始了四处求学之路。1995年,从河南学习盲人按摩技术归来的他回到家乡福建三明,租下一间简陋的门面房,创办了当地第一家盲人中医推拿保健所。

“刚开始生意很冷清。”店里没人来,王永澄就带着技术走出去。“那时候大伙还没怎么接触过盲人按摩,我就到社区去免费给按,让更多人了解的同时,我也能积累经验。”

王永澄还经常到养老院、福利院为有需要的老人免费服务。当时,三明市福利院一位80岁老人患有严重的关节炎,长期卧床不起。大半年时间里,王永澄坚持上门为其按摩治疗,老人最终竟能下地行走。“听人说,老人家当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那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叫我‘王医生’,特别激动,原来我也能帮助其他人。”就这样,王永澄找到了前进的动力。凭借精湛的技术、热情的服务、辛勤的付出,王永澄的保健所逐渐有了起色,还扩大规模,解决了十几位残疾人的就业问题。

这时,王永澄有了新的目标,“心里一直惦记着和我有相似经历的残障朋友,我想让他们都来‘看看’我身处的精彩世界,我们都有梦想成真和人生出彩的机会。”

1997年,王永澄开办福建省首期视障朋友按摩培训班,将自己的“绝活”倾囊传授给更多视障朋友,“希望他们多一种人生选择。很多残障朋友感受到的那种迷茫,我体验过。拉他们一把,会有不一样的世界。”王永澄坚定地说。

“他们就像年轻时的自己”

福州西湖畔的福建省按摩实训基地,是王永澄周末必去“打卡”的地方。今年56岁的他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起,用他的话说,学生们认真的样子,他能感受到,“他们就好像年轻时的自己。”

这个实训基地已开办了13年,王永澄在这里帮助5万余位视障朋友实现了按摩技能培训,数千名视障朋友从这里走出去,实现了自立自强的创业梦想。

为了更好地指导视障朋友,王永澄坚信“活到老,学到老”。这些年,他陆续取得本科学历、主任医疗按摩师任职资格,成为福建省首位取得正高职称的视障人士。

2003年,王永澄调到福建省残联工作。有了“铁饭碗”的王永澄不想放弃盲人按摩培训,他希望以自己的创业经历帮助更多视障朋友自立自强。

“每个视障朋友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他们能够自立,对其家庭而言特别重要。”经过20多年努力,王永澄将盲人按摩培训事业从三明发展到福州,创立了福建省海峡视障朋友按摩指导中心——这是集盲人按摩技术研究、培训、安置就业和对外服务于一体的国家级残疾人职业培训基地、公益性机构,一年可免费培训1000多名残疾人。

“王医生总是告诉我们,自立了,得想着回报社会,因为我们受过其他人太多的善意和帮助。”视障学员们记着王永澄的嘱咐,每个节假日,总能看到他们出现在社区、学校、工厂、养老院等地,为老人们开展义诊,参与自己擅长的公益活动。

做好残疾人朋友的“代言人”

从北京回到福州后,王永澄每天的行程都满满当当。

“连开了多场宣讲全国‘两会’精神的分享会。”在福州盲校宣讲时,他特意带上了代表证,“孩子们提出的这个简单要求必须满足,他们很好奇地传着在手里‘看’代表证。”王永澄告诉孩子们:“未来还会有更多盲人人大代表,用知识为更多视障朋友发声。”

“我来自农村最基层,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得到了很多温暖和帮助。我国残疾人事业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是亲历者、见证者,也是受益者。”王永澄说:“作为全国1000多万视障朋友群体中唯一的全国人大代表,把残障兄弟姐妹的声音带到大会上,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看不见,那就让更多人看见我们。”

今年2月底,就即将提交大会的建议,王永澄在漳州与视障朋友群体座谈。一位视障朋友分享的经历,引起了他的共鸣,“这位视障朋友独自出行搭乘飞机,地勤人员得知后热情地推来轮椅,却让受助者有些尴尬:他自己能走,只需要有人帮忙引导下方向。”

“引导视障朋友出行,最好是你在前面慢点走,我扶着你肩膀或手臂,就可以通过你身体的起伏动作感知大概的路况。”这位视障朋友介绍说。

“办法简单易行,只是很多人不知道。”为此,王永澄一有机会就会和健全人介绍视障朋友的需求,“大家关心我们,我们也要主动让大家了解我们。”他经常鼓励视障朋友多与外界交流,大胆告诉别人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王永澄深知,为视障群体发声、让更多的人知道视障群体的所思所想、所忧所盼,依然任重道远。

作为两届福建省政协委员,王永澄就残疾人就业、薪资待遇等问题,提出相关提案。此外,他呼吁加强残疾人事业公益宣传,让残疾人的社会参与感越来越强。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王永澄提出解决视障朋友医疗按摩人员执业备案、为随班就读低视力学生出版大字教材等方面的建议。会上,王永澄就细化自己的建议与前来旁听分组审议的部委工作人员反复探讨、沟通。“我的建议被卫健委的同志专门带了回去,大会工作人员还和我互留联系方式。”王永澄高兴地说。

“很感谢人大和政协的参政议政平台,让我有机会在调研中接触更多残障朋友,理解他们的所想所盼。”王永澄说,“无论是提案还是建议,都是自己长期关注并广泛征求视障朋友群体的意见得来的。”

谈及未来,王永澄有很多期待和计划:推动办一所福建省视障朋友按摩专科医院或社区康复医疗按摩门诊部,让科班培训出来的视障医生能够体面就业;推动视障朋友在家门口就能上专科大学,接受高等学历教育;推动建设一所集爱眼科普、黑暗体验、盲人专业养老等功能于一体的养老机构……在他心中,一条条崭新的光明坦途正在前方向他和视障朋友们“招手”,等待他们去开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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