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抽象画创作时常想起另一种劳动——美力劳动。

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是物质资料生产劳动的一对范畴。一般地说，当劳动者运用生产资料，进行直接劳动操作以生产物质产品，其劳动耗费以体力为主时，他从事的是体力劳动；而脑力劳动是以脑力耗费为主，其特征在于劳动者在生产中运用的是智力、科学、知识和生产技能。美力劳动则是审美领域的生产劳动，它以主体生命与万千世界的感应、冲撞、融通、创化为基础，生产出美的精神产品。美力劳动的典型体现是艺术劳动，美与艺术，是人之所以为人、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重要特征。

体力、脑力劳动虽然所耗费的力不同，但它们的标的物大体都是物质资料的生产，消耗的是物质能量，结果是人类的物质利益的享受，同时伴随着生态的危机。美力劳动主要消耗的是人类自我的生命能量（心力），不消耗或较少消耗物质能量，结果是人类精神的愉悦、生命的快乐，所谓清风明月本无价，胜却人间万千贯。

体力、脑力劳动是外求的，活动于有形的空间，在物质的世界里打转转（当代物理学告诉我们，这只占宇宙构成的一成不到）。美力劳动是向内的，活动于无形、无垠的“暗物质”领域——人类的生命、精神空间。过去几千年，人类的专注力更集中于物质世界与物质逻辑，自信的以为靠体力、脑力劳动便可以把握、改造外在乃至世界，人类智识创造的文明将引领自己步入天堂。而实际上，当人类已迈入外星空间探索时，却对生命内在的渊薮一愁莫展、对精神的“方寸之地”浅尝辄止。不信可以把地球上顶尖、一流的科学家集中在一起，看能不能“导演”出今天晚上你将做一个什么梦？

于是，对沉默、无形、无垠的精神空间的无视、骄横使人类文明步入了歧途，获得了超越于动物世界的物质成就，也同时获得了超越于动物世界的谋略、战争、生态危机……

生命历史远超于人类历史。在生命演进过程中，动物们获得了感应环境信息、捕捉生命脉动、响应宇宙旋律的天性与灵力。考古发现，在文字、语言、逻辑出现前，人类便懂得用图像、舞蹈和节奏来抒发自我、感应自然、激发生命。当人类走出莽莽森林，步入智识的文明之途、取得了辉煌的现代文明时，也同时在偏狭、自信中逐渐退化、丧失着亿万年形成的“灵性”。而美力劳动、艺术创造薪火不息、一脉相传，在呵护、激活、延续着人类生命的精神脉动。

人类语言互不相通而产生隔阂、争斗，而艺术则是人类灵魂的共通语言。在人类文明步入窘途之时，我们是否可以尝试从图像、舞蹈、节奏中寻找答案。叔本华说：“一切艺术向往音乐的形式”，具备抽象特征的音乐、美术、舞蹈使人类有可能穿越智识的枷锁，感应世界隐匿的旋律，实现生命的圆满。

从柏拉图的创作迷狂到马斯洛的巅峰体验，从庄子的“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到曹雪芹的“白莽莽大地真干净”，在美力劳动的灵魂激荡中，希望人类能找到最大的公约数，获得前行的新坐标……

（作者系中国金融美术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