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天性使然,我特别喜欢干净、纯粹的东西。在我的作品中,我也始终追求清爽自然、不事雕琢的气息。线条是中国画最核心的元素,是对中国绘画艺术最简练的概况,是描绘物象的结构骨架,表达主观意识、情感的重要手法。它具有情感性的内在本质,体现出多样与统一、对比与和谐、节奏与韵律。它又与所描绘的形体之间不存在必然的依附关系,因而获得了极大的自由,可以追求更多形体之外的东西,并赋予它更多样的内涵,可以说,在中国画构成元素中,线条本身就具有独立的意义。
多年来,我一直在探索以线条塑造人物形象,塑造过民族人物、欧洲古典人物及戏曲人物等系列,以白描形式创作了《凤凰山·赠剑》《艳阳银装》《梅兰芳舞台生涯》《刀马旦系列》等作品。创作时,我在传统线条和笔法的基础上增加了不少新的尝试,通过这些尝试,我对线条的掌握程度不断加强,这对于我塑造更为丰富的人物形象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近年来,我还尝试用线条去塑造具有异域风情的非洲人物系列。非洲是地图上那片天之涯、海之角的遥远大地,曾经很难想象,它会和我的生活有任何的交集。对于非洲的印象,在我的脑海中,是荒芜的沙漠、枯竭的草原、龟裂的土地,还有那骨瘦如柴的老人,及充满渴望眼神的儿童。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有幸参加一次对外交流活动,随团到非洲纳米比亚学习考察,这样的印象才得到根本性的改观。那里有朴实善良的非洲人民,他们在那片土地上繁衍生存;那里有未经开掘的自然风貌,让人的心灵得到涤荡。夕阳西下,整个天空弥漫着如火如荼的红色余晖,草原上带着原始气息的风儿轻轻划过我的脸颊,突然发觉神秘的非洲世界是那么的真实又触手可及。这种自由和平静的感受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多年以后,我的思绪仍然一次次地重回那片土地,它承载了我生命里最清澈的一部分,使我的情感、我的艺术也与那片土地深深相拥!
非洲辛巴部落是一个古老的半游牧民族,从16世纪开始就分散居住在纳米比亚和安哥拉西南部的库内内河流域,他们保存了最原生态的生活方式,辛巴人物质匮乏,居住简陋,尽管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不断冲击着他们古老的生活方式,但很多辛巴人还是保持着他们刀耕火种般的原始生活。在那里,我看到了人性里最珍贵的品质。无论生活多么艰苦,辛巴人总是知足常乐、与世无争;在那里,天是蓝的,动物是散养的,每个人都是那样的自在安然。无论是驻足的长者,还是行走的妇人,抑或嬉闹的女孩,一个个、一幕幕,都刻在我的心里。在一次次地构思之后,我把她们画在了纸上,以我的画笔去触摸那份感动。于是,便有了非洲系列人物的诞生。
最初,以白描形式创作过一组《白描非洲系列》,描绘的是埃塞俄比亚的哈莫部落人。这个部落的女人被认为是埃塞俄比亚部落里最美丽的女人,她们性情平和、气质高雅;她们将头发编成无数小辫,这在埃塞俄比亚是传统发型;她们的身上和头发上涂着牛油和泥土混合的涂料,皮肤呈现出油亮的红棕色;她们的时装大多为兽皮缝制,很多时候是用牛皮或羊皮挂在胸前和裹在下身做裙子,脖颈、手臂、脚踝佩戴各种金属、链珠、贝壳等各色装饰品。在创作这组《白描非洲系列》作品时,我把笔触主要着眼于用线条表现她们身上的动物毛皮和肩背上的编织袋,也包括串珠和头发。经过多次尝试以后,线条的表现力得到进一步提升,为后来的进一步创作打下基础。
中国画重视用笔用墨,在黑白笔墨关系中突出墨分五色的视觉效果,显示了中国画奥妙的表现力与生命内涵。在《非洲人物系列》作品里,有成人、有儿童,有的半身、有的全身,有的行走、有的驻足,有的正面、有的侧转,如何表现人物那不同的表情、不同的服饰,对于我都是新的挑战。
作品《非洲在路上》可以看作是我近年非洲系列人物创作的一次成果展现。这幅画中,中间长裙及地的女子是全画的核心人物,两边有三两侧身而立的女子,形成呼应之势,侧后方的女子怀抱一个四处探望、充满好奇的婴孩。六大一小的七个人物错落有致地成为一个彼此之间平和、互助、简单、快乐并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群体,左下方的小羔羊则增添了作品的生活气息并在构图上进行呼应协调。该作品中,我尝试通过运用各种长短、粗细、浓淡、干湿、刚柔、疾徐、虚实、方圆等不同变化的线,来刻画人物的表情、皮肤和发丝、脖子上的项圈和串珠、胸前的配饰和绳结、衣饰的纹路和图案,以及各种毛皮和金属饰物的不同质感,各种线条由表及里,由短及长,反复穿插,疏密交错,顾盼呼应,这些线条以不同速度、节奏、简繁,表现出画面的节奏、韵律和层次感,也让画面更加丰富、饱满和富有肌理质感。画面以不同的灰色调来表现人物的皮肤肌理和服饰质感,背景以黑色平涂,地面则大片留白,以黑、白、灰以及它们的衍生色为基调,又以多种线形浓墨块面来点缀和扣住造型,使得主体人物更为突出,也让画面格调整体统一而富有精神气息。
在我的创作中,非洲人典雅、清澈,有一种神秘的精神品质,在她们身上可以寻觅到万物相生的自然之道,更能体会到人类文明的生机活力。虽然它们取材于遥远的非洲大陆,但所使用的是中国画最传统的线条和墨色。我希望以一种踏实诚恳、不事机巧的态度将中国画最传统的核心元素,延展至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中,使中国画的传统技法不仅可以用来表现中国题材,还能表现世界题材,让世界上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民族,都能够真切地触摸到水墨里的中国精神!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江苏省国画院艺委会办公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