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民意周刊

秧歌里的乡土欢歌

王树理

《 人民政协报 》 ( 2023年08月21日   第 07 版)

秧歌,是从黄土地上拔地而起的民间艺术,是百姓在劳作过程中创造的产物,闪耀着集体智慧的结晶,更体现了劳动者自得其乐的快感。可以想象,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男女女,插秧累了或者锄地累了的时候,站起身来舒展一下,伸伸懒腰、甩甩胳膊,于是“手舞之、足蹈之”,彼此仿而效之,有了互动交流、有了队形编排,于是,秧歌便诞生了。

“咚咚锵,咚咚锵……”的鼓点声里,蕴含着庄户人家的脚步和心境,也记录了许多民间脍炙人口的故事。我的老家山东省商河县的鼓子秧歌,是黄河下游著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与青岛胶州和烟台海阳的大秧歌一起,被称为“山东三大秧歌”,多次参加全国文艺项目调演并获奖。

一种艺术形式之所以能在人口密集的地方脱颖而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群酷爱秧歌的“能人”。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村的张登江老人就是一位视秧歌如生命的人。

1956年春天,张登江和村子里的30户人家奉命支援青海省边疆建设。临行那天,送行的和被送的人当中,有人牵衣顿足,哭声涟涟。张登江一看:这是支援边疆建设,又不是奔赴疆场。于是,他拿起跑秧歌时的牛胯骨舞了起来。这一舞,现场气氛立刻欢快起来,哭泣的人也破涕为笑,痛痛快快上了支边汽车。

就这样,张登江把扭秧歌的习惯带到了遥远的青海。记得他到了那里给故乡的第一封信,就写了在青海办秧歌的情景。他还即兴编了一首顺口溜:“我叫张登江,离开棘城乡,来到青海省,住进魏家庄。生活大改善,不吃菜和糠。社会主义好,百姓得安康。”张登江不识字,他的顺口溜都是由当时村子里一个有文化的大姐给他记录下来的。如今,那位大姐也80岁了,说起当年张登江在青海办秧歌和口述顺口溜让她记录的事,仍记忆犹新。

若干年后,完成了支边任务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家乡,张登江仍然没有忘记他的鼓子秧歌。1976年7月28日,唐山发生特大地震,整个中国北方都进入抗震救灾和防止灾情持续发生阶段。张登江主动承担了村里防震打更的工作。他隔一会儿敲几下手鼓,喊几声“平安无事”,然后就独自一人扭起秧歌。据说,我们村鼓子秧歌的好多动作,都是根据张登江的套路确定下来的。又过了一年,张登江病倒了。临终前,他对儿子说:“我一辈子就是喜欢秧歌,快把我的那身行头盖在我的身上,让我再看它一眼。”说完这话没多久,老人就溘然长逝了。

张登江老人对秧歌的热爱,让我思考:我国秧歌品种众多、风格多样,其中该有多少人为它凝心聚力?原汁原味的艺术,有了众人的托举,有了“迷”们的再创造,艺术特色也就形成了。于是,就有了黄河流域的陕西大秧歌、安塞大秧歌;有了中原地区的回民秧歌、军庄秧歌、大营秧歌;有了山西的高平秧歌、晋城和陵川等县的千板秧歌;有了从坐摊说唱发展为一个独立剧种的秧歌剧。在晋西和陕北,还流行着一种“伞头秧歌”,秧歌队中有举足轻重的歌手,左手摇响环,右手执花伞,俗称伞头。伞头是一支秧歌队的统领,其主要职责是指挥全局、编排节目,带领秧歌队排街、走院、掏场子,并代表秧歌队即兴编唱秧歌,答谢观众。

秧歌是土生土长的民间艺术,村与村、乡与乡之间,都有自创自演的创作欲,交流起来也特别方便。我们老家就有相互之间“送秧歌”的习俗,不仅是增进友谊、化解矛盾、互相帮助的灵丹妙药,也是提高秧歌技艺水平的重要平台。村与村之间、不同民族之间,因为有了秧歌的交流,就有了团结一致的结合点。而群众社会实践活动有了共同点,秧歌发展也能集思广益。我想,这大概也是秧歌能扎根乡土、长盛不衰的原因吧。

(作者系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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