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到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深处,看到星罗棋布般漫洒在草原上的牛、羊、马,看到如白莲花般绽放在草原上的一顶顶毡房,一种拥入自然、返璞归真的感觉油然而生。舟车劳顿为之一扫,尘心顿洗,通体舒泰。
城市的生活,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空间狭小,节奏紧凑,压力较大。正如苏东坡诗词中所言:“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加之今年入夏以来,连续高温,酷热难当,处在一种室内空调不舒服、室外热浪很煎熬的溽暑燠热之中,使得心里像长了草一般。
入伏后的草原深处,阳光虽然灿烂,但在树荫下,微风不燥,水木明瑟。早晚时分,甚至还有些凉意。但这种凉意,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舒适的感觉,不是贴着肌肤的、入骨的凉,而是一种“吹面不寒杨柳风”般的清爽,是一种“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的惬意。这样的清爽和惬意,是那么自然、自在、自得,似乎时光倒错,感受到“胸中有情景,要看得:春不是繁华,夏不是发畅,秋不是寥落,冬不是枯槁,方为我境”的旷达。
薄晓时分,离开电视和手机,坐在毡房外不远的草地上,在远方几座毡房炊烟的映衬下,人在斜阳里,几朵暮云飘,看金乌西坠、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怡然自得。从霞光由鲜红到暗红,再到灰白的过程中,体验到一种岁月嬗变、时序更新的轮回。静静地,与天地交流、交换、交融,人与自然浑然一体。天人不语,天人心语;天人相隔,天人神交,此时此刻,真有一种口弗能言的曼妙。
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从毡房的天窗望去,浩渺天穹,星光几许,若明若暗;远离城市的喧嚣,在广袤的草原,在静谧的清晨,感受如同大自然呼吸般的微风声,若有若无;聆听远处不时传来的羊的咩咩声、牛的哞哞声、马的响鼻声和牧羊犬的汪汪声,若远若近。静静地、心如止水般地感受这明与暗的交错、远与近的交替、有声与无声的交汇。就这样,草原新的一天慢慢醒来。
我们借宿的毡房,与转场到此游牧的主人所住的毡房相距不远。听不清男主人讲了些什么,而在女主人清脆的笑声中,则传送来淡淡的奶茶香。一下子,使草原的清晨和清晨的草原,弥散开温润而悠长的人间烟火气。
草原深处,在连天碧草的怀抱里,几处横亘的沙丘,一个不大不小蒙古语称为“淖尔”的湖,一条蜿蜒的小溪流,几处以沙榆为主的乔灌木地。一切云自无心水自闲,却不经意间将草原点缀得多元、丰富起来。无趣者,自然之趣也!草原的一切摆布得是那么和谐有序,浑然天成。
草原还是那片草原,毡房却不再是过去的毡房了。过去靠人工一点一点搭建的毡房,现在可以由几个部件组装而成,快捷省事。过去转场运送生活物资的勒勒车,已被皮卡或面包车取代。过去放牧时骑马或步行,现在已用摩托车代步。过去用牛粪烧火,现在有太阳能和蓄电池,既可照明亦可炊事。牧民的生活也没那么单调了,手机有信号,可以上网浏览和聊天;缺点什么东西,开车或骑上摩托车,到乡镇小超市即可补充。草原深处,与现代生活并不脱节,也折射出信息社会的一面。牧民的家底也比较厚实,喝着奶茶,我们同毡房的主人聊天,问他们家有多少只羊、多少头牛、多少匹马。按市场价一折算后对他说,你们家相当富裕嘛!他透着自豪又略带自嘲地说:“账不能这么算!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随之,一串开心的笑声……开心的笑声,是生活怡然自得的外在表现,也是美好追求的内在动力。
常年在城市生活的人,初到草原深处,可能会感到诸多不便、不适。但待上几天,将脚步停下来,将节奏慢下来,将心态静下来,作为一种时光调节,一种环境转换,一种放松、放下、放空,未必不是一种好的尝试。如能真正静下心来,体验大自然的所赐,更会有心灵上的收获。因为,“天地间真滋味,惟静者能尝得出;天地间真机括,惟静者能看得透;天地间真情景,惟静者能题得破。”所谓“境由心生,物随心转;心之所向,境之所在”,大抵如此。
“要知逍遥事,唯到山中住”。在那草原深处,天地清宁,时光浅浅;草木知味,岁月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