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今年14岁，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经常发脾气，不顺心就打妈妈，并且用刀将自己的双前臂割出了密密麻麻的伤痕。由于有次要跳楼，家人实在无法护理，所以送入医院治疗……

入院后，小雨仍然有企图自伤的行为，有时用歇斯底里地大哭或者绝食的方式表达不满，不愿过多交流，喜欢独处。小雨的妈妈也认识到自己平时对孩子太过苛责，非常后悔。我是她的责任护士，下班前还想再和她聊聊，评估一下她目前的状态，以便于和夜班护士做好交接班。

“小雨，午饭只吃了半份，什么原因让你吃得不多呢？”我轻轻地问。“等一会儿再说行吗？”她头都不抬，声音很小，但能感觉到一丝不耐烦。我一边带患者们做康复治疗，一边耐心地等。

我拿出叠星星的彩纸发给大家，几个小患者立刻凑在一起开心地折起来。我也给了小雨一些，她接过彩纸的一刹那，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小雨是会折星星的，而且还折得又好又快，我发现她的精细动作没有问题，折纸过程中也没有手抖，应该是没有出现明显的药物副反应。大家把折好的星星收集起来，放在透明的塑料罐里，五颜六色非常漂亮。“咱们说说星星可以代表什么呢？”我开始让患者们做折纸后的分享。她们有的说纸星星像七彩水果糖，代表甜蜜；有的说星星代表自己许下的愿望，有的说代表祝福。小雨没有说话，手一直没有停，她折的星星最多。

康复治疗活动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活动室，小雨坐着没动，桌子上已经有了一座星星堆成的小山。我坐下来和她一起折，一边问道：“小雨，你喜欢折纸？那可以每天来活动室啊。”小雨抬起头，问道：“我可以在病房里折吗？”“你能主动表达自己的需求，进步很大呀，作为奖励，你挑选一些喜欢的颜色带回病房吧。”我微笑着回答。“真的？”“是的！”我用力点头回应。

第二天康复活动时，小雨主动过来参加了。这次大家学习折爱心，有一点难度，她跟着步骤做了下来。我留意到她折完一个爱心后，又拿起星星纸折了起来。我没有打断她。活动结束后，她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小雨，你好像很喜欢折星星呀。”小雨缓缓地说道：“我想妈妈，想送给她。”“为什么送妈妈星星呢？”我问。小雨用指甲摩擦着手指：“我想和她道歉，我打她是不对的。刚来时，我恨她把我关在这里，这几天我真的是很想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妈妈照顾我、陪着我。”“怎么只有妈妈照顾你呢？”我记得是爸爸妈妈一起送她来住院的。小雨答道：“爸爸妈妈离婚了，这次是因为我要住院，他们才一起来的。妈妈离婚后，为了我一直没再结婚，我觉得自己都是她的累赘了。以前，妈妈管我，我认为是她想控制我，按照她的标准去培养我，目的就是满足她在外人面前的虚荣心。我和谁说都没人理解我，最后，我就不想说了，太痛苦了，就开始用刀割自己。”

“如果你给那时候痛苦的状态起一个名字，会叫它什么呢？”我随即问道。小雨脱口而出，“暗无天日，那个时候我觉得全世界都黑暗了，我快死了。”“暗无天日对你的影响大吗？这影响对你来说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问。小雨：“当然大啦，我都不想活了，但是对我的影响不全是坏的，也有好的。”“哦？那你说好在哪里？坏在哪里呢？”“我先说说坏的影响吧。我注意力不能集中，无法上学，总是偷偷地哭，朋友也少了，妈妈因为照顾我不能上班，这几个月收入也没有了。好的影响，就是妈妈不再对我挑剔、冷言冷语了。”“你觉得妈妈不再严厉管教你了，是件好事吗？”小雨想了想说：“一点都不管，也不好，我有时候也希望妈妈督促我写作业。毕竟我也会贪玩，怎么也要毕业呀，我只是希望妈妈说话别太刻薄就行了。”我表扬道：“看来，你是个很明事理的孩子呀！”小雨眼圈微微湿润了：“当然啦，妈妈带我不容易，我是很心疼她的。别人家都是两个人照顾孩子，妈妈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但是我一直忽略这些了，觉得都是她应该做的，我不高兴，就动手打她。”我挑了一个小熊形状的透明塑料瓶，递给她：“可爱吗？”“可爱，像我，哈哈。”她居然笑出了声。

“那就把小星星装在小熊里面吧，带着对妈妈的祝福和歉意”，我继续鼓励她，“你现在表达得很好嘛，把刚才说的那些写下来送给妈妈好吗？”“好呀好呀，写完了，再叠成爱心的形状。”小雨有点兴奋。

“我们要允许自己是不完美的，所以可能会遭到批评，也要允许妈妈是不完美的，我想她也像你一样，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那明天她来探视，你想见吗？”我说。“见呀，我现在更想她了。”我发现，她的手没有抖。她把焦虑、不安、内疚、想念都放在了小熊的肚子里，终于把自己的内心用合理的方式做了表达。

（作者系北京回龙观医院主管护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