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库车市乌恰镇清水村,吐尔逊·艾山家土陶制作作坊里,经常会吸引游客前来体验土陶制作。浓郁的传统气息、拙朴古老的造型、质朴典雅的气质,龟兹古国传承千百年的土陶,在今日的库车得到游客青睐,这是吐尔逊·艾山非常乐见的。
库车,本就是土陶非常兴盛和集中的地方。考古学认为,古龟兹(即库车)在唐朝已烧制陶管、陶缸。如今,村里的老人们还在说,以前村里人十有八九会烧制陶器。吐尔逊·艾山家的先辈们将陶器用驼队沿丝绸之路运到和田、喀什,再往外到巴基斯坦、印度、俄罗斯等国家,换回粮食、香料和商品。到了吐尔逊·艾山,已经是家族第七代土陶制作传承人。
吐尔逊·艾山说,自己的父亲玉努斯·莫明专门做碗,十里八乡都知道玉努斯·莫明的碗是当地匠人中烧制最好的碗。吐尔逊·艾山小时候就随父亲去取土,但父亲从不让人骑在毛驴背上,因为“驴是用来运土的,不能累病”。回到家里,父亲会把筛选后的土放在帕拉子上一边洒水一边踩、过滤。因为土陶对土的品质要求极高,不能有杂质,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否则在窑洞点火烧制时陶器会在高温中炸裂,一个陶器炸裂就会殃及整个窑里的烧制品。
如今的库车土陶分素陶、釉陶和彩绘釉陶三种,吐尔逊·艾山介绍,无论形式上如何多样,在制作上沿袭的仍旧是古老原始的制作方式——先将胶泥浆浸泡过滤,经过踩、揉、和,使胶泥的黏性和强度达到要求,在辘轳台转坯成型,再经削、刮、刻,然后晾干,彩绘上釉后,在窑火烧制,散热后出窑,就成了一件件焕发新意的陶器。这种传统、略显粗糙的工艺在传承的过程中,也被加入每一位传承人或多或少的时代元素。
在吐尔逊·艾山看来,做出更好的土陶,第一个要解决的难题是原材料——土。早在2001年,他攒了8000元买了一辆摩托车后,和邻居依不拉音·卡热木商定去寻找更好的制陶土。两个人用了7个多月的时间跑遍了库车、库尔勒塔什店的山区和河道,把土运回家一遍遍尝试,不知为此穿破了多少双鞋,磨破过多少次脚。有一次翻山时天黑了下来,两人在山谷中刚刚点起篝火,一只狼就出现了。那只“不速之客”山上、山下来回奔跑、嚎叫着,呼唤到越来越多的狼,围着他们转圈。那一晚,吐尔逊·艾山和依不拉音·卡热木没敢合眼,不停地往火堆加柴火,直到东方放亮狼群离开。就这样,两个人在阿格乡克孜利亚山发现了一种叫“恰卡”的矿土。
当他们把“恰卡”浸泡24小时后,过滤出泥浆与另一种硬土混合,用4∶6的比例和好泥烧制出陶器,他们就明白,自己已经做出当地最好的陶器。
“土有黑土、蓝土、红土、黄土,每种土做的陶是不一样的,比如烧水用的壶,耐高温要用黑土,碗用蓝土,花盆用红土。”吐尔逊·艾山如数家珍地讲述着。
第二难是颜料配比。在颜料上吐尔逊·艾山用的是最古老的矿石,他说这个方法是在父辈们制作的基础上实验出来的。“比如在黄色的燃料中加入红铜粉和面粉会烧出蓝色,如果黑色中加入铁粉和面粉就会乌黑透亮。最重要的是配比,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也是制陶工艺中最难掌握的。”
第三难是火候。原材料不一样,烧的温度和时间也不一样,这全凭匠人的眼睛和经验控制。吐尔逊·艾山烧制陶器只用木材,煤炭烧的颜色会发乌,在烧的过程中一边加柴一边观察,8—10个小时内,一分钟也不能离开。当他从瞭望孔里看到陶的颜色变亮逐渐变乌的时候,就停火封住所有洞口,放置2—3天后开窑。“所有的土陶都会发出我想要的色泽,我想让它暗一些它就暗一些,我想让它亮一些它就亮一些。”吐尔逊·艾山非常自信,自己做的土陶不会褪色。因为这种用矿石做颜料的技艺,早在公元3世纪末至4世纪中叶龟兹石窟的壁画中已经应用。
吐尔逊·艾山也遗憾,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迁,土陶渐渐被精美物廉的工业化产品所取代,市场经济的冲击使得不少土陶匠人闲置了祖传的手艺,年轻一代也无心学习和传承传统烧制技艺。但68岁的他也更加坚定:“我得把祖传的手艺守好,世世代代守的东西不能丢,我的父辈只做几种土陶制品,我现在能做200多种。”
让他欣慰的是,他的小女儿热汗古丽·吐尔逊继承了他的情怀和技艺,而且在制陶工艺上比他更大胆。她制作的一米二高的大水壶,造型如两只昂首的孔雀,花瓣组成的羽翅仿佛振翅欲飞。这位1986年出生的女孩如今已经是当地有名的女匠人。
更令吐尔逊·艾山开心的是,在各方的关注和支持下,他把土陶制作技艺带到了学校,在库车一些中小学开设了研学课,80位学生徒弟让他看到库车土陶的未来。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新疆库车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