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与文学
问:从上世纪80年代,您怀着“做桥梁”的责任感帮助了很多年轻作家,到2000年设立春天文学奖和近年来的王蒙青年文学发展专项基金,您为什么一直如此关心青年作家和青年创作?
答:我不会忘记70多年前学习写作时的幼稚与艰苦,我永远感谢萧殷、韦君宜等老一辈恩师对我的帮助指点。在我自己年事日高的时候,我应该尽一点微薄的力量,挺一挺新的一代,也许还有两代。
问:您还是青年作家时创作的《青春万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等作品,既敏锐、深刻地反映了时代,又拥有超越时代的生命力。这两点都极为不易,其中的秘诀何在?您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今天的年轻作家?
答:我的幸运是少年时代就遇到了共产党人,初中就与地下党人员建立了固定的联系,在旧中国就开始领会历史的暴风雨、人民的大革命、社会的翻天覆地,我从小沉浸在“国之大者”的洪流中,这当然是极端珍贵的人生历练。
问:您的文学创作“与时代同行,与人民同心”。70年来,历经时代变迁,您始终是文学创作的“一线劳动力”,对“与时代同行,与人民同心”这句话一定有不断深入的思考体会。可否请您分享一下?
答:历史、时代、家国,几千年显得不无缓慢乃至停滞,近现代以来则是波澜壮阔、日新月异。生活的奔流时时出新,这正是文学的驱动。故事的充盈,细节的新生,旧邦的维新,古老中国的挑战与转机,少年中国的活力与魅力,这时候的写作将勃发多么丰富的生机!
问:您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您说写作要“以人民为中心”。什么样的创作能被称为“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
答:爱人民,爱生活,有我们的历史和当代,努力尽自己的力量,关注与体贴人民,用你的写作拓宽视野,深化感知,添彩回味,永志心头。
问:在新的时代背景和创作环境下,对于今天的青年作家和中国文学,您有怎样的期许?
答:学习、学习,追求高精深,从低俗中解放出来。
问:大家普遍觉得王蒙先生非常热爱传统文化。传统文化对您的文学创作有没有帮助?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在这个问题上,对年轻作家有何期望?
答:我自幼沉浸在唐诗、宋词中,沉浸在屈原、李白、杜甫、李商隐、苏东坡、辛弃疾当中。我写了那么多关于《红楼梦》、李商隐的文字,我评点了《红楼梦》,而后有三个升级版。我还要说,71年前,开始我的处女作《青春万岁》创作的时候,最直接启发我的有两部书:一是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它写的是苏联时期的青年英雄。二是《红楼梦》,它写了大观园欢乐与凄美的青春。
同时,对于中国的近现代文学,对于鲁迅、巴金、曹禺,对于俄苏、英、法、德、美的文学作品与大家,我也深深感动陶醉。
陆文夫兄生前多次说,王某首先是诗人。这也是一种说法,我喜欢中华诗词的亲切与沉思、简明与耐读、蒙太奇与自如、挥洒与出自肺腑。
我相信年轻的朋友也会愈来愈全面与深刻地学习理解中华传统与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学成就,会了解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早在《百年孤独》1000多年前就顺顺当当地写出了时间的多重性,而且不妨比较一下“昨夜星辰昨夜风”与约翰·列农的歌曲《昨天(Yesterday)》。世界,中国;中国,世界;经典,当代,生活——需要的是全面地学习、实践、体悟、开拓与提升。
关于“中国好书”
问:获得“中国好书”评定,您觉得意外吗?可否结合《这边风景》(入选2013年度“中国好书”)和《天地人生》(入选2022年度“中国好书”)谈谈一本好书应当有怎样的创作理念?
答:好书极多,各有特色。文学创作,一般应该读得新鲜生动有趣,同时读了有收获,有思想、知识、情商、见闻、道义理念上的提高与丰富,尤其是书中没有那些卑劣腐朽或装腔作势的套套。文化文论我则珍视它们的生活感、地气,以及提升精神能力与开拓精神空间的功能。此外各种学科领域都有自己的发展积累与启发推动,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好书的评价角度很多。
好书,读与未读,你的感觉是不同的,读后有所感动、有所振奋、有所思索、有所了悟,与千篇一律、低级趣味一比,便知其大异也。
问:作品入选“中国好书”,对您的写作有影响吗?
答:当然有鼓励,现在的书籍加上网页上的读物,浩如烟海,有所选择、有所荐介、有所推广,是积德行善,助人为乐。
问:您认为一名作家最重要的能力、素养是什么,如何培养与加强?
答:是爱生活、爱人民、爱家国、爱文学、爱并化热爱为书写构建下来的能力。
问:在您心目中,作者和编辑、读者之间最理想的关系是什么,如何建构?您希望从出版社和编辑处获得什么支持和帮助?
答:我碰到过帮助我纠错、补阙、设计,惠我良多的编辑,也碰到过“躺平”的,乃至非把原稿上的对改成错的编辑。我说过,好的编辑是天使,他或她于作者读者、社会历史的贡献太大了。
(作者系第八、九、十届全国政协常委,第十届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