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鄂州鄂城区岳石洪村,我放眼四周,是巍峨苍翠的青山。花溪水被矮坝截住,清亮亮的水形成小瀑布,在阳光里像晶莹剔透的玻璃。到了山腰的茶坊,鸟鸣山幽,鲜氧漫溢。山野气息和书的气息像潮水般向我涌来。我试图与那种神秘的气息沟通,融合。
傍晚来临,我们沿着新修的沥青公路漫步村庄,一栋栋白墙青瓦特色民居错落有致,点缀在油菜和树木之间。细听,山林里有啾啾鸟鸣隐约传来。春天的和风吹着白云。周围环境优美,有袅袅的香气环绕,有多彩的蝴蝶在油菜地上飞舞。蝴蝶从花丛中飞起,把梦留在最深最醇的芳香里,引发我们无穷的想象。
这一切如春日繁花般绚烂。从今日鄂州高质量发展气魄来看,我特别想寻找历史的渊源。历史的人和事,由远及近,宏阔而苍凉。岳石洪村位于鄂城区汀祖镇、东方山东麓,矿产资源丰富,经历代开采,生态破坏了,四周山岭乱石林立,一片光秃,常遇雨暴发山洪。为征服洪水,其先祖将此地取名为“岳石洪”。漫步在“举人沟”,这里的溪流让我们进入想象,那是梦幻般的意境,颇为赏心悦目。
桃花开了,水倒映着树木、花影,灯光、明月和繁星散发着晕光。我们想到了白居易的诗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一时刻,我们再欣赏大山里的村庄,我坚信,那里一定有我们痴迷的东西。我又有新的课题思考了。历史给予村人荣光,也给予他们自信,同时也有哀伤之感,这里有现代人的追念。
这里的风景朴拙而深奥,极有韵味,极为独特。没有冷硬的姿态,只有温暖的瞬间。遥望鄂州东方山,那是无限陶醉的神情。鸟群消失在遥远的蓝天里,总让我想到农民的道路。
千年古村岳石洪村,山峦多,平地少,造成人均耕地面积严重不足,因为这些地理上的劣势,让岳石洪村一度贫困,靠卖柴度日。到了上世纪70年代,岳石洪村迎来了一个“高光时刻”。昔日,村里为了求生存、得温饱而开矿,矿山产业兴起,村里的经济开始腾飞。所以说他们依矿而富。可是,资源总有枯竭的时候,人再强,也强不过自然的意志。
关掉矿山,重新再来,这是何等壮阔的选择?我们在思考,在追求人的现代化的今天,我们怎样理解绿水青山的生态转型?这雄壮而灵逸的大山,会给人无穷的灵感。无须焦虑和绝望,生存的真相不是一个,只要转变观念,还会打开生存的新天地。举人沟的清泉回来了,流水清甜,哺育大山的躯体和万物生灵。我们感觉,独特的自然风光,以及悠久的历史文化,让岳石洪村呈现出一股隐逸气质。儒释道三教文化相互独立又互相补益,儒家讲入世,道家讲出世,关键在“进”与“出”间找到平衡,岳石洪村打造的正是这种文化,让疲倦的游客重新连接大自然,感受人间烟火,疗愈身心。
文化氛围,照样吸引游客。比如湖南益阳,周立波的故乡清溪村。作家书屋的建设,明显带动了乡村旅游。
刘醒龙兄的书屋和工作室就建在岳石洪村里。他题字的“举人沟”,那是历史留下的文化印痕,举人已逝,幽思永驻。乡村振兴不仅催生了民宿产业,而且改善了农村的人居环境和生活品质。图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阅读照亮灵魂,灵魂携带的光芒足以逾越世界的每个角落。如今村里由塑形开始了文化铸魂,岳石洪村需要重铸村魂。作家走进山乡,可以说是文学赋能乡村振兴。
山村巨变惊呆每一双探寻的眼睛。
这天上午,我们参加了村里一家民宿的开业庆典。锣鼓、唢呐声音以及乡亲们的欢声笑语。这民宿有普通人的意趣和情怀。人们诗意地栖居在这里。每个时期,人们是辛劳的、奋斗的。游客来了,人们把诗意的栖居寄托给未来,然而人的真情,却留在了心中。
村庄在喧嚣中睡去了,山上书堂的灯却亮着。山风逝去的方向,文化和精神的痕迹是清晰的,隐藏在充满传奇的创造里。花溪流淌着平和与柔情,开矿的岁月花溪断流了,我想如果它不曾离去,又怎能看到村庄淋漓尽致的慈爱之情?分析山村的内部世界,花溪瞬间打开了我的心扉,让我翘首遥望。人与人有缘分,人与村庄也是。我喜欢这个美丽的小村。他们在蜕变中新生,人活着的意义就是不断寻找意义。可以想见,这等对意义的追寻,让他们的追索与艰辛交织在一起,便构成鄂州人精彩的故事。生活是负累的,繁琐的,也是充满情趣的,需要我们认真发掘这种情趣之美。我们要善于采撷,善于与美对话,善于在历史的风景中找到新的风景。
我们绷紧的神经经历了一次峰回路转的惊喜。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岳石洪村由农家乐到民宿的转变就是最好的例证。在岳石洪村,我们看见了鄂州人奋进的身影。生活以它无与伦比的壮阔,告诉人们永不凋谢的秘诀。
刘醒龙与李遇春的文学对话活动结束,下午的阳光从书屋房顶上退了下去。这里的一草一木迎来了夜晚。夜晚的一束荧光,照亮了书堂,照亮了人心。我听见了溪水流淌的声响,将记忆自拔于困顿的山峦,将光明播撒于每一寸光阴。心里的,梦里的,存在的,缥缈的,该留下的总会留下,该走的化为尘埃永远消失了。离开鄂州,告别岳石洪村,这些景观闯入了我的梦乡。小村充满故事,明天会有辽阔的相遇与永恒。我想,这样的好地方还会再来。
(作者系河北省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