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华夏副刊

若是玉融若是海

刘醒龙

《 人民政协报 》 ( 2024年07月09日   第 12 版)

山水有情,天地对饮。

这句话本是写家乡的,离开家乡,在外地行走,偶尔也提笔写上这八个字,心里想着的还是家乡。在号称三福之地的福清,自己并没有这样写,心里反而认定这地方配得这份情怀。

那几天,一场准台风级的暴风雨从离福清不远的外海掠过,将足够多雨水倾倒在这一带的山山岭岭之上,山谷与河流虽然被过多的雨水填塞得满满的,却不见泥沙急流,乱石狂奔。说满地的水都是清澈的,肯定过于夸张,当不得真。那湍急的山涧里,水流不过略嫌浑浊却是不争的事实。都言山清水秀,指的是老天爷脾气好的时候,雨下得好,风吹得好,阳光也播撒得好,你好我好,百事顺遂。

那天,从一条河上经过。因为河的上游有一座水库,那些被浅滩激励起来的浪花,白得像飘飘瑞雪。在雪白浪花之上一种从未见过的建筑物横空出世,从河流的左岸跨越到河流的右岸,中间像九宫格一样竖着一些钢筋混凝土立柱,立柱与立柱之间横亘着道道同样是钢筋混凝土制成的梁,再在梁和梁之间遍布用钢材焊接而成的网络。建筑物的整体呈上游低,下游高的反坡面态势。这种说奇怪就奇怪,说不奇怪也不奇怪的物什是做什么用途,令人费解。挡不住突然而来的好奇心,走一路,想一路,等到返程时再路过,眼前忽然一亮,认为自己大概明白过来,不由得好生感慨。

所谓山清水秀,得益于自然的馈赠。若人们没有善待安身立命所在,自然会产生震怒。20世纪以来,随着塑料制品的广泛使用,曾经在铁路沿线形成绵延数千里的白色污染,经过各方努力整治,得到根本控制。然而,那些用看上去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丢弃在角落里的各类垃圾,随雨水漂进河流,一直令人既忍无可忍,又束手无策。不知道福清这里其他河流上是否都有类似的建筑,这种将乡下人家用来挑运泥土肥料的竹箕的原理,别出心裁地应用到河流之上,成为巨大的“垃圾阻拦器”,当洪水将这里一点、那里一些的垃圾冲刷到一起,沿着河床不可一世地流向下游时,一旦遇上这座阻拦器,那些可恶的小东西顿时失去继续下去的可能。

清流之上,更清澈的是心灵。

再清澈的心灵也需要如清洁垃圾这种小事情的呈现。

黄檗山上的万福寺是一座对东亚文化交流有着不一样贡献的寺庙,整体布局与大多数寺庙并无明显区别,某些题词对联颇有意境。其中有块匾额令人印象深刻,上面的草书容易被认错,这一次,我们把后面三个字认成是“不现功”。虽然可能不是书写者的原意,却别有一番深意:真的做好事,做善事,用不着到处显摆与张扬,也用不着非要被人晓得和传颂。福清紧靠着东海,有着国内县域唯一的30万吨级的深水良港,在福清几天,天天都在说海,夜夜都能闻到海风的气息,却无缘与大海见上一面,然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与大海一样宽阔襟怀。而这便是最大最明显的“不现功”。大海对苍生的润泽,无所不在,却毫不在乎关注几多、感恩几何。

福清人林绍良是著名的爱国侨领,他艰苦创业,心系桑梓投资兴业,热心公益慈善,为家乡的繁荣发展作出卓越贡献。作为著名侨乡,福清一地慈善事业极为发达,家家户户,无论富贵贫贱,以善举为门风,作为民间传说的三福之地,如此才是人们所景仰的福中之福。

亲诚惠容的福清,有龙溪、虎溪、渔溪等10余条河流,大小岛屿200多座,海岸线400多公里,水拍云崖,大浪淘沙,处处尽得无上清波的美妙。我所见过的那座拦截各类垃圾的奇特建筑是众多举措之一二,而像林绍良等更是其坚实的内核。福清雅称玉融,都说得名于县城旁边的玉融山,现如今这雅称象征着将最美的玉融入最宽广的海。玉虽化为无形,人们赖以生存的海洋,却会因为无数枚美玉的融入,而显得更有魅力,更加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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