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儿莲蓬，就是嫩莲蓬，如今的人们，不这样说了，这个词儿，基本消失。过去夏天在什刹海柳阴水曲边，常见小贩卖这种子儿莲蓬的。还有唱十不闲小曲的这样唱它：“六月三伏好热天，什刹海前正好赏莲。男男女女人不断，听完大鼓书，再听十不闲。逛河沿，果子摊儿全，西瓜香瓜杠口甜。冰儿镇的酸梅汤，打冰盏卖，了把子儿莲蓬，转回家园。”

唱词不说买把子儿莲蓬，说是“了”，这样的词儿，如今，也很少能够听得到了。这是只有真正老北京人才能体味到的老北京话的味儿。这是卖子儿莲蓬的小贩招呼顾客说的话，如果是卖酸梅汤的，招呼顾客时候就会换一个词儿：闹一碗您尝尝！一个“闹”字，一个“了”字，尽显老北京市井风情和老北京人的性格。

我的孙子5岁半那一年夏天，从美国来北京看我，我带他去香山玩。公园广场前有一条小溪，溪上有座小桥，桥头有小贩挎着篮子卖东西，吸引了他，站在那里瞧半天没动窝。我走过去一看，篮子里放着的是子儿莲蓬。

孙子没见过这玩意儿，很好奇地看着绿色莲蓬上，那一个个跟小和尚受戒头上点的小包。我告诉他这是子儿莲蓬，荷花开后，有的长藕，有的结莲蓬，藕长在水下面，莲蓬结在水上面。这莲蓬那一个个小孔里结的有籽，叫做莲子，能吃。

最后，这“能吃”两字，更是吸引了他。他从来没吃过这家伙，想看看是什么样子，尝尝是什么味道。

我给他买了一个莲蓬。他迫不及待上手就要剥莲蓬，我说：先别急，你先拿着它，我给你照张相。

照相，已经没有看看莲蓬里的莲子是什么样子，吃是什么味道，重要了。

没进香山公园，他已经把莲蓬里的莲子一个个都剥了出来。可惜，这莲蓬比子儿莲蓬还要子儿莲蓬，没有成熟，就让小贩早早拿出来卖。里面的莲子扁塌塌的，咬在嘴里，一点儿不好吃，还有些涩味儿和苦味儿。

他有些失望。

我对他说：这莲蓬没成熟，熟了的莲蓬里的莲子，白白胖胖的，有股子清香味儿，用它煮八宝粥，特别好喝。他张大眼睛望望我，又看看手里的莲蓬，似信非信。

为了让他相信，后来，我给他买了一桶罐头装的八宝粥，指着里面的莲子，让他尝尝。味道不错，挺新奇的。算是弥补了一些香山桥头那丢脸的子儿莲蓬的遗憾。

去年夏天，他回北京，我对他讲起了那年香山桥头买子儿莲蓬的事情，他说还记得，只是，去年时间紧，他在北京住的时间短，没能去成香山。

前两天，我去了一趟香山，路过小石桥，想起在这儿当年给小孙子买子儿莲蓬的事情，特意留神看看，有没有卖子儿莲蓬的。没有。或许因为小孙子今年也没来，如果来了，卖子儿莲蓬的，也就来了。这么一想，忍不住自己笑自己。

（作者系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