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民

我国“闹房”之俗，形成应该相当久远。钱锺书在其《管锥编》中，曾对此有过探寻。

东晋葛洪所著《抱朴子》的外篇《疾谬》中，有这样一节记载：“俗间有戏妇于稠众之中，亲属之前，问以丑言，责以慢对，或蹙以楚挞，或系脚倒悬。”以恶谑丑言，甚至打、吊等法子来增加劝酒的“趣情”，“宣淫”之事。这种场景，今天许多地方依然如故。明代文学家、才子杨慎，是《三国演义》开篇词《临江仙》的作者，他的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让国人几乎无人不知，他还是当时享有盛誉的博学名家，在其《太史升庵全集》（“升庵”为杨慎号）卷四四里，他便引录《抱朴子》中所载，认为晋世已有了“闹新房”的陋俗。

再往后，清代有名学者俞正燮在其《癸巳存稿》里，又据《汉书·地理志》中：“燕地……嫁取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将“闹房”之俗记载，上溯至汉代。可钱锺书在汉代学者仲长统的《昌言》一书中，征引出以下记载：“今嫁娶之会，捶杖以督之戏谑，酒醴以趣之情欲；宣淫佚于广众之中，显阴私于族亲之间。汙风诡俗，生淫长奸，莫此之甚！”仲长统的记述显然更细致，场景明显、全面。钱锺书认为仲长统“笔致骏发腾踔”，可以当得。由行文中用辞“宣淫佚”“显阴私”，可见对此“俗”鄙夷，结语论断其“汙风诡俗，生淫长奸”，态度一目了然。这节文字，显然是“闹房”的早期记述。由此可见，此“俗”已然成风，记载虽是汉代，形成时间当远早于此。

钱锺书认为，俞正燮既然上溯此“俗”到了汉代，“却未征援《昌言》此节也。”顺手，钱锺书再从《全后汉文》的《风俗通》里，转述了当时“闹房”中的一出惨剧：“汝南张妙会杜士，士家娶妇，酒后相戏。张妙缚杜士，捶二十下，又悬足指，士遂至死。”客人到主家，因为人家娶亲，以“闹房”为由，不仅捆人捶打，还把脚趾吊起来，直到把人整死。从行文看，被整死的杜士，还不是新郎。用钱锺书的判断：“乃‘闹房’‘戏妇’，横流波及其身尔。”用今天的话说，杜士是躺着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