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休闲周刊

兰花寄冬思

《 人民政协报 》 ( 2021年12月24日   第 10 版)

纪娟丽

前几天逛花卉市场,走到一个专卖兰花的店铺,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一盆盆造型各异的兰花,散发着清雅的香气,瞬间将我的记忆带回了家乡的冬天。

在我的家乡湖北黄石山区,人们管兰花叫作兰草花。儿时,每到冬至时节,孩子们最喜欢的一项活动,就是三五成群,进山寻宝。所谓寻宝,其实是挖冬笋,如果能顺便挖到兰草花,那便是意外收获了。冬笋长在地下,挖起来既有技术讲究也有运气成分,很是不易。而兰草花也通常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林荫处。于是,无论是挖到冬笋还是寻得兰草花,必然引得同伴艳羡,欢声笑语瞬间打破山林的寂静。

相比冬笋,我更期待找到兰草花。然而我从小在外上学,上山经验不足,每每凑热闹寻宝,也大多空手而回。看到隔壁的小伙伴挖到兰草花,我只有垂涎的份儿。小伙伴把兰草花栽在院子里,引得我常常去她家院子里玩。临近春节,兰草花萌出了花枝,高高耸起,一个个花苞像毛笔头似的傲立着。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淡淡的香气已经让我流连,我去她家院子更勤了。

随着我慢慢长大,远离家乡到外地求学工作,兰草花的念想也逐渐远去。直到那年我在北京买了房子,暑假期间,父亲从老家来看望我,行李中满满的几十株兰草花,是他托人专门去老家山上挖的,说是老家已少有人上山,山上林深叶茂不易进出,他是花了大价钱才请人去挖、按株买来的。不知父亲是悄悄记下了我童年的艳羡,还是他也认为兰草花是家乡最珍贵的东西之一,总之,我喜出望外,将兰草花一株株种在花盆里,摆在新房的阳台上。从南到北,我担心兰草花不适应,便小心翼翼地呵护它们,满怀期待地等着它们开花。仿佛那朵花,是一个久远的梦想。

第一年冬天,兰草花一花不发。不开花的兰草花,像极了草的模样。好多次,我甚至以为是挖的人认错了。第二年,我渐渐没有了往日的精心,不知道是照顾不周,还是不适应气候,兰草花死掉了一半。出乎意料的是,那年春节前,兰草花竟悄悄开了一朵。如果不是因为那魂牵梦绕的香气,我竟没有发觉。那日,我正在阳台收拾衣服,突然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是它!我猛地意识到,便放下手中衣服,一个个花盆查看,终于在一个花盆中找到一个已经张开的骨朵。凑近闻时,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那股清香袭来时,伴随着一股家乡的气息。于是,我日日顾盼,就等着那骨朵张开三片花瓣,像绽放一张美丽的笑脸。它的容颜,加上它的味道,哪怕只一朵,也如同开出了一个春天。

第三年冬天,父亲生病,我在老家陪伴他最后的日子。家乡的岁月安静平常得像假的一样,我感到父亲连同家乡从来没有这么近,又仿佛这亲近正一天天走远。父亲离世之后,我离开家乡,如梦一场。返回北京时,因为无人照料,所有的兰草花都已干枯死去,然而,我发现在枯叶中,却有数十朵开败的兰花。我想,在父亲病重离世的时候,它们一定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安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牵挂。

后来,我再也没有养过兰草花。然而,多年过去,我站在这个专卖兰花的店铺门口,再也挪不动步子。我看到其中的一个品种,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就像家乡和父亲,让异乡的冬天变得温暖。我把它抱回了家,等待着它又一次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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